日向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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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要能拥着你听一声晨鸦的啼叫,纵然折寿也心甘……” 一首古歌是这样唱的。应该留到悄悄剖白心意的时候去唱吧。在觥筹交错的宴席上抽出这样的歌,无怪大家都僵了身子,纷纷议论这是不祥的,好像这小木片能够呼风唤雨,一霎使日向家笼上愁云似的。 这种话我已经听过不下千百遍了。我泰然自若地接过来,伴着歌女的三味线唱完了这首短歌。 前段时间,他们说为防止家主大人做噩梦,请了许多年老的婆婆,她们举着火折子,摇着手鼓,围着一棵枯死的树唱啊跳啊,念着不知哪国的咒语,大概是一些跟生死有关的咒谚吧,我没什么兴趣听,径自回到里间卧下。 我其实也不常做梦。每一做梦,他们都说我的动静很大,非要我将梦复述出来,以占吉凶。后来,我有意控制自己不要做梦,平躺着睡啊,睡前喝些助眠的东西,在竹枕下放书之类的,种种都试过了。 那晚却来了一个梦。好似是在演武的地方吧,如果你看过那种天色,就知道什么叫黯然销魂。好似真的有人导我过去,我心里头知道有事要发生,却不知道什么事,只知道那事使我躁动不安,仿佛初婚时,我的心还没死透,蕴着甜蜜和体贴呢。 宁次在路的终点等我,他又把头发扎高了一些,额头上系着一条白布带,身着日向家的常服。不一样的是,他的手里握着一柄长刀。日向家认为刀既是凶器亦是重器,所以不习刀术,却也恭敬地侍奉刀灵。 我的面前放着一铜盆清水,一把短刀和一块洁净的白布。我拿白布拭了拭刀刃,沉吟着——怎么,这是要我切腹自尽吗? 在那个梦里,我未觉异常。我对宁次说,我不愿剖腹。这非是我贪恋人世,贪生怕死之故。只是想到我的血就这么在我手上空留了,未免有些可惜。 这不该是家主说的话。宁次说。他用牙齿咬住绷带,将自己的手臂和刀柄缠紧,然后将我的双臂缚紧。 在那个梦里,我一遍一遍地被宁次砍下头颅,我听到颈骨断裂、鲜血喷溅的声音。宁次刀法很好——他从未练过,却像名厨切精细的鱼rou一般精准。宁次一次一次地将我的鲜血接满铜盆,边缘没有一丝溢出。我的鲜血没有一滴溅到他的衣服上,仿佛是遗憾似的。 眩晕般的幻觉和快感,我的头颅骨碌碌滚到地上,口里还在咆哮着。 我射精了,jingye溅到了他的白衣上。 最后一次,宁次的刀没有再落在我的后颈上。他砍断绳索,像放走一只无辜的羊羔。 他说:家主大人请回吧—— 我恼怒极了,扬声道:“神灵的后裔,从日出的高地迁徙下来的民,日向日差之子,替人死的儿子,武士和懦夫的杂交子,你瞧不起我吗?” “顺从你的期盼,砍下我的头吧,将它抱在怀中亲切地摩挲。顺从你的口舌,攻击我吧,切开我的心吧,你可期待着它为你淌血的模样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 “你以为你能被自己的心放过吗?你的印记不放过你,你的眼睛不放过你,你的姓氏不放过你,但是只要自己的心放过自个儿,你就能过得更好?你不知道,它们跟你的心紧紧连在一块儿啦,像是指甲连着甲rou。你以为你的心会放过你吗?” 无论我怎么嘶叫,宁次都不在理会。宁次的身上结了一层灰色的薄霜,他收刀向远方走去,荆棘疯长,遮住了我的视线和他的背影。 醒来时,晨光熹微。下人向我禀报说,家主,昨夜有棵竹子开了花,今晨就死掉了。 宁次呢?我说。宁次呢?我要立刻见他。 宁次少爷已经离家许久了。下人们对视了一眼,支支吾吾地说。家主自宁次少爷离家后就常常大动肝火,上次把家中都吓得不轻。 暗部递来的文件和长老呈上的文书。前者是拷贝忍者旗木卡卡西经手的,劝说我不要让宁次进入暗部,或者至少过一段时间再说。随信附上了体检报告,宁次腹中有淤积的不明血块,他们商讨却无对策,之前我们决定让宁次进行切除手术,他却表现了强烈的抵触之情。 这个血块对他来说有特殊意义,但是是一个吸收他躯干养分的寄生虫。旗木卡卡西写道,我们忧虑会发生器质性病变,生理上的变化迫使宁次的眼眶分泌淡红色液体……第一次检查后,他拒绝我们再检查第二次。 实验。他认为这是实验,并说要写信给您和纲手大人。我们不由得怀疑他或许在任务中遭遇了什么……但是,以他目前的状况,应当不适宜暗部刺激性强的工作。我们认为,此次任务完成后,让他尽可能与同伴相处,少接触外界刺激源,建立亲密纽带。比如同为迈特凯弟子的李洛克,可以陪伴他进行复健。 他说,如果日向家有什么秘术会招致这种反应的话,请我告诉他们。 旗木卡卡西另附一页私人信纸,表示我们关系既然有所改善,那么尊重一下宁次的愿望没什么关系吧? 然后是长老们的信函。他们众口一词,佐助叛逃木叶,并且他的不轨之心也并非一天两天。他们担心宁次被污染。所以还是为宁次更换契约者为妙,拥有一只写轮眼的旗木卡卡西落入他们挑剔的目光中……除了一个污点,他的父亲旗木朔茂。紧接着是冗长的陈述…… 我揉作一团。我的大女儿进来了,我将这个纸团给她,让她丢给猫玩。雏田很乖,不多闻,不多问。但她良久没走,我问她,有什么事吗。 她赶紧摇头,为难地看着手中的纸团。“父亲大人……猫不玩这个的。” 我在长老面前为宁次和佐助的婚姻辩争过。虽然我不满宁次离家的行为,却没有意向让他解除婚姻。现在我更确定这一点。 好的婚姻是互相成就的婚姻。譬如我和我的妻子,虽然缺乏激情,但她为我打理内宅,一丝不苟,我可以放心做事,而我给了她日向家女主人的位置和旁人的尊敬。 宁次或许初衷也是这样的婚姻吧。但他弄错了,他和宇智波佐助都并非克己复礼者,而是离经叛道者,只会相互削弱,而不会相互成就。 日差的妻子怀孕后,日差陪她找了一个可以看日出的山头。我事务繁忙,但也会抽出空闲探望日差夫妇。那当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一日,我和日差攀至山顶,云海茫茫,霞光似锦,仿佛置身天上宫阙。日差说,这让他想起了小时候。我和日差过去对祖先的神话十分着迷,因而不遗余力地往离太阳最近的地方跑。他的妻子怀胎七月,早已显身,不便跟随。我第一次见她时,她还是腰肢纤细的美人。 “你想好他的名字了?” “嗯。就叫宁次。” 日差说,他希望能带宁次看到这样的景色。他的妻子每天都记下宁次的反应,要一直记到二十岁。等宁次大一点了,他就带着宁次周游列国,说不定他会成为一个游记作家。最好还是不要做忍者了吧。他说,哥哥,这世界上那么多美丽的景象,我却一点也不能欣赏。无论看到什么,压在我心中的只有沉甸甸的忧愁。一个盲人感触的美丽都要比我多得多。但我依然知道它们是美丽的。 “你希望让他远离尘世吗?”我说,“日向一族,原本就是住在远离尘世的高地,但是很久没有族人回去过了。你如果要回去,我也不阻拦你。” “不,”他哀痛地说,“我只希望他的世界不要是灰色的。” 日差带回了宁次,让他接受了俗世的生活。 日差死了。别人对他说,不是说你来自尘外吗?那你到那里去找父亲吧。 冥冥之中,我有几丝预感,然而,我也几乎不相信预感这种东西。 我为他安排了尘外的生活的预演。那就是,宁次在家族里被当作精神病的日子。我猜想日向一族原本的生活要比现在寂寞得多。 宁次腹中怀有小血块。旗木卡卡西不知道,但我却知道那个血块会不断膨胀,像他的母亲一样。他会走不动路,弯不下腰,他曾经得心应手的忍术都无法施展,甚至依靠旁人才能行走。 美妙场景再一次在我脑内涌现,宁次却浑然不知。微不足道的罪恶感袭击了我,这份罪恶感就像情欲的佐料。 中忍考试后,我去找宁次,宁次对我说: 我曾经怨恨我的父亲,怨恨他为什么要将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为什么明明知道他的后代命途如此不堪且必然不堪,仍要执拗地将我带到世上来,为什么不在无知无觉的时候杀死我?后来,我知道,因为他不甘,因为他是注定要被抹去的那个人,唯有痛苦为他留存。每次他都抚摸着我的额头说,你是最受日向家天赋偏爱的人,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我一度认为,就像我怨恨他一样,他也是怨恨我的。如果我没有这份天才,他是否就不执着于让我活下去?他希望活下去成为我的诅咒。 后来,我发现我弄错了。那是祝愿。父亲后半生中唯一不憎恶自己血统的时刻,是他看到我的眼睛的时候。同时,他又是无力的,不能给我留下任何东西,只能给我留下一份祝愿。 叔父,人生是痛苦的。直到现在,我也这么认为。人只有在完全觉知到了自己命运的悲剧之上,才可能追求到真正的幸福。人遮住现实,变得麻木不堪,那么得到的只是一戳即碎的泡影;又或者,放弃追求,自怨自艾,那么只会永远在痛苦中止步不前。 即使这样,也不过是“可能”……我曾经觉得,祝愿虚无得令我觉得可笑。说几句话,能改变什么?人不是依旧痛苦?为什么要说那么可笑的话呢?……无力而心碎。 我的父亲没有得到幸福。您也没有。他目光澄澈,……祝愿您。 他的眼睛仿佛在说,他真的可以淡化过去的一切。就在不久之前,我的手指堪堪流连过这具躯体上的疤痕,他的手上全是他meimei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