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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帘放下来,白天的光透不进屋子,房间阴暗得诡异。两个年轻人坐在床上,面对面,可彼此的面容仿佛失焦一样模糊。

    秒针走着,进入人的耳朵。滴答滴答,好像一颗颗玻璃珠掉在地板上——或许这是心跳的声音——可是,谁又知道呢?

    听到项羽的请求,韩信不无尴尬地移开视线。他起先说了“不能”,瞥了眼身边人——骄傲的眉眼极委屈地曲起——便彻底没话讲。虽背对着人,韩信仍能感受步步迫近的气息。

    心如擂动,他好没底气,补了一句:“我不会……没做过。”

    一只胳膊环住他的腰,双唇贴上一人的耳,厮磨:“这有什么,放心交给我。”

    韩信的手被扣住,指腹擦过指节圆润的弧度。

    太热了。韩信感到体内有团火,被撩动的手指也燎着。是项羽,摩过他的指,接着是其间的隙,害他情难自已。韩信妄图蜷起拳,一下被对方扣住掌心。

    “韩信,我说,这种事就交给我吧?”他有意同他咬耳朵,嗓音异常低沉,好似细沙流过,激得后脊一颤,瘙痒很快蔓延四肢百骸。项羽还捏了捏他掌心,逗他玩一般,语气又很严肃,教人捉摸不透。

    韩信没法子拒绝。他曾抛下话,他不会恋爱,因为从来没谈过。当时还是个好好学长的项羽,听完后推了推镜框,镜片后的眼睛更加深邃,尤其是一双重瞳,像两渊黑洞,要把魂魄吸进去一样。

    他说,没关系,他来教他。

    过去的十几年间,韩信没几个严格意义上的朋友,能共处的人也难保三观有偏斜。他们惯会打诨,吃饱喝足就侃大山,高谈阔论起来。韩信接触过的同性,可太喜欢用歪理论证性交的合理性。他们告诉韩信这个小白:既然要恋爱,一定要zuoai。

    他问学长是不是,学长说是,他会好好负起责任,起码在教导韩信享受zuoai的欢愉这方面,他当仁不让。韩信当时觉得是在玩笑,因为项羽正一刻不停地挠他痒痒。他笑了几下,一颗心比高飞的白鸽还轻盈,很快就把对方的承诺忘个精光。尽管项羽的语气充满戏谑,其中的认真倒有几分。具体多少,还是他自己知道。

    韩信突然想起这段记忆,一声不吭地卸力服软。第一次,他人的脉搏是如此清晰。项羽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他就只能放任自己在怀抱中越陷越深。

    项羽将恋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笑音轻快地哼出。太棒了。他感到一阵口干舌燥,为性欲所迫,嗓音低得不像话。他愉悦地吻着对方的耳垂,一手卡在腿间。轻轻施力,就可以让紧绷的两条腿无比自然地分开。

    “别紧张,”下意识舔了舔干燥的唇,他感到体内的渴疑愈发强烈,“我会抓住你的手,别害怕。”

    好像陷入一个雾天,或者雨天,配合上喧闹的狂风,将全世界的声音都模糊。灌进耳朵的,是风,还有恋人的轻语。如果不是,为何只能听到对方的声音?一切的动静,仿佛突然湮灭

    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心跳,呼吸,以及对方极缱绻的尾音……韩信多青涩啊,躺在怀里。他今年高中毕业,却未满十八周岁,是枝上将熟的桃。外表大抵褪了青,浮现旖旎的熟色——红。又像煮熟的虾子,也正是他此刻的状态——脸红得不像话。究其本质,其实并未达到成熟的水平。否则那双明亮的眼睛,怎会在望向某人时露出那般痴迷?

    房间里好安静,如果有光,就可以听到浮尘横流的微响。韩信想。

    有固体摩擦的声音,有液体倾倒的声音。项羽把润滑抹在他手上,冰凉的触感加剧面上的灼热。

    太烫了,学长。他忍不住求饶。项羽不以为意,掌心游刃有余地控着他的腰。韩信只觉得浑身僵硬,被掣着手,隔着衣物来回摸索那片地带。项羽不让他随意深入,尽管韩信也并不了解男身多生出来的一个架构——即使这是自己的身体。于是他的动作分外机械,一挪一动比陈旧的机关还艰涩。

    简直呆得不像话。项羽笑他。

    很漂亮,很漂亮的表情。项羽要韩信抬头,说要好好看看。韩信秀颀俊朗,眉目始终凝着阴郁,望向自己的眼神却极尽痴迷。他当然知道自己有何等魅力,正是这分认知,令他在处理人际关系上措置裕如。有很多人对自己投来类似的目光,可不知为何,独眼前人的那份在他心中最为独特。项羽不乏狐朋狗友,起哄时常用再下流话法解释:世上第一流,冷面娇娃。

    虽说他一贯不去想那些东西,但到了时候,记忆总会突然跳出来攻击他。有些时候,项羽看着韩信的眼睛,想起尚未和对方确认关系前,在公事上,韩信也拿对待旁人一样的疏离眼神来看他。可若是在旁人难以察觉的角落,对方投注的眼神不可谓不迷恋。这么一来,这个毫无尊重的形容倒是恰到好处。而用在韩信身上,更是别有风味。

    所以,这种感情是从何时开始的?

    隔着恋人的指头,项羽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体的轮廓、动作行行停停,或缓或急,在脑海中勾出一幅暧昧的图景。他说要教韩信快乐,命令对方用女阴自慰。水rujiao融处,意蜜情浓时。他总忍不住乘间偷利,或者挑逗藏于丘阜浅壑的巧珠,或者戏弄吐露的花苞。把控带来的愉悦让他眯起眼,耐心亲吻起恋人的侧颊。

    韩信,脱衣服,让我好好看看你。

    韩信没理他,项羽并不以为意。大少爷头一次伺候人,剥衣服的动作惊人的麻利,轻巧得好像在剥一片菜叶。自对方身后环起,项羽收紧了缠在人腰际的手臂,让连任被拢得更紧。项羽生得高大,坐下来也比韩信高半个头。乘身高之便,他的视线可任意侵凌。

    韩信咬住唇,他的手指被捉着往身下抹。男友另一只手不环他腰了,越过颈肩直探下体,正在他阴阜处揉。他让韩信别碾那点,而命令韩信去捣鼓那处xue,美其名曰做扩张,转而自己又玩起花蒂。

    韩信止不住喘息,觉得周身上下被项羽点火。他望向天花板,天花板也是雾蒙蒙,恍惚有什么在流动。他觉得那行动的物什是自己,自己是一条鱼——脱水窒息的鱼。项羽则是太阳,不停散发热量炙烤外物。

    他学过礼,君子当坐怀不乱。可“食色性也”不是妄言,他怎能刻意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毕竟,他虽想着不可为,但仍沉溺其中。韩信好几次想叫停,话到嘴边又被惊人的快感咽回。诚然,纵有骨子里的自尊时刻警示,而本性中淳朴的实诚还是认同性爱带来的快乐。

    他从淮阴出来,并没受过太多熏陶。他很聪慧,但在某些方面也仅仅是知道。浅显的认知,连同性子里的诚实,此时变成蛊惑的魔咒:看,你难道不享受吗?你难道不快乐吗?

    分不清,究竟是自己在说,还是自己之外的他人在说。他听到项羽同他说:别咬,叫出来。又听到:小声点,别让人听见。可是这难道不是独立的别墅吗?哪里会有别人呢?韩信的大脑好像要被泡化,晕乎乎的,天南海北都想了个遍,全无平日的精明。

    项羽用拇指挤开泛红双唇,轻而易举探入温暖的腔室。他吻得用力,用上牙齿在啃。他有对虎牙,并不突兀,但是尖锐。这时候派上用场,轻轻一咬就留下印子,稍微使点力,就会扎破那片柔软,渗出点点红珠,十分赏心悦目。这种事他做得不少,习惯了便学会享受。

    而韩信却不是这样。他头一次zuoai,被引诱着。赤身的认知烧红了他的脸,紧张的情绪在发酵,肾上腺过分活跃,很容易让这个吻带上窒息的意味。他浑身发软,不知该作何反应。攀附在人肩膀上的手,顺着脊背抓下,拖出道道痕,红的、白的兼有。

    救我,救我。仅仅只是项羽的一只手,就能轻易将他的生活搅起波澜。旖旎的水声,野性的喘息,溃散的呼救,组成密闭空间里的一切声响。

    韩信的确像条鱼,就这么依偎在他怀里。项羽托起韩信的后腰,顺着对方身体的线条游走。等他玩腻了这个游戏,他说:韩信,跪起来,把腿张开。

    说这话时,项羽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居高的位置,镜片的反光,让韩信看不清眼前人。他似乎看到了男友不为人知的一面——不那么幼稚的,认真而理性的一面。偏偏出现在如此不正经的场合下。

    “韩信,把后腰抬起来。”眼见恋人在发呆,项羽又重复了一遍命令。

    之后,韩信乖乖照做。然而,周遭太暗,即便是那么适合观察的动作,在光线的阻挠下仍然让人难以看清事物。他想拉开窗帘,细致地赏玩恋人的rou体。但这也仅仅是欲望。他深知不能太冒进,故而摆出了异乎寻常的耐心。

    于是循着感觉去摸索。手指探进狭窄的甬道,内里艰而涩,他让韩信放松,接着又涂了点润滑用剂。项羽有点近视,凑近了去瞧,那rou感的瓣正哆嗦着颤,在一通催促下不负众望地吐出点露水。可爱极了。他夸赞道。

    他第一次跟韩信玩儿,任何稍显独特的都太凸出了。项羽把碍事的眼镜摘掉,抬起对方的双腿,鼻尖便随动作走过肌肤,引起一阵瘙痒,尤其是在腿根处。一开始只是浅浅的轻吻,很快项羽又开始了新的啃噬。他揪着一块rou不松嘴,但咬得不狠,只是轻轻磨,直到那里红了一片,对方发出抽气的嘶声。

    扩张总是耗时耗力,不过结果总是好的,起码真枪实弹不会伤着。项羽攀着那对漂亮的蝴蝶骨,身下寸寸深入。一开始的压挤感在反复的试探下变得无害,他能感受到恋人身体几近自然的接纳。柔嫩的血rou包裹着他,舒爽令他发出满意的喟叹。

    一瞬间的目眩神迷后,项羽定睛,注视着对方肩胛——一片空白——应有什么装饰。他把韩信翻了个身,拇指顶开对方紧咬下唇的牙齿。

    “咬我的胳膊。”他说。带着另一种意图。

    韩信勉强眨眼,从眩晕中回神。一开始的撕拉感并没有持续太久,他的身体太过无师自通,毫不害臊地将疼痛消化成爽快。当然这里面也许有对方的功劳。他听到项羽的话,下意识张嘴往对方胳膊一咬,不太用力,但也足够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很快二人即进入节奏,主导方的攻挞逐渐大开大合起来。呻吟被撞得破碎,两具身躯贴合得更紧,摇摇晃晃犹如风雨中飘摇的两片叶。如有烈火灼烧,身上的热度不减,而势头更旺,制冷系统此刻也派不上用场,接近的冷气好似还会被烧成水雾。二人的魂魄在rou体的交融下相交相流,意识大抵都不甚清楚。高潮迭起,是狂风暴雨,但也仅是一瞬。遍布躯体的,是淋漓大汗,是难以言喻的液浆。

    盛夏,盛夏。天知道他二人为何选在这个时令紧闭门户翻云覆雨?制冷系统的凉意,在他们停下动作、稍作歇息时,汗水蒸发颇为明显。项羽搂紧了韩信,他将二人的衣服披在身上,上衣下裤纠缠不清,便成了薄被,同他们幕天席地来了。

    逐渐平稳了呼吸,性事的快感随之慢慢消弭,肌rou的酸痛接踵而至。韩信累得不想说话,躺在床榻上,瞥了眼身边人。细细密密的汗仍分布在项羽的额头,蒸发的时候带湿更多头发,濡湿的鬓角和蜜色的皮肤更和谐,沿着额线流下鼻尖的水珠勾出性感的轮廓。项羽直起身来,又弓起背,青青紫紫,红红白白的抓痕昭示着方才发生了何等荒唐的事,自有难耐的韵味在里面

    只这一眼,就足够令人怦然心动。但这并非他迷恋于他的原因。

    似乎很难向项羽解释,韩信神秘的家庭传统——这也是促使他认同他的一大因素。

    楚巫之家,鬼神的信仰由父母言传身教而来。虽然韩信后天成为一个理性实用的人,但是家庭的信仰传统仍旧深刻影响着他。早亡的父亲留下一幅画,画中人高大魁梧,模糊的面孔只有一双眼睛格外清晰,双目重瞳的倒影由金箔装点,折出金乌一般的光芒。画上的落款被污渍遮挡,只留下一个扭曲的“神”字。

    所以,第一次在学校见到项羽时,他首先注意到那对异乎常人的眼睛。初遇的时刻是那么巧,正是阳光明媚的午后,阳光透着枝叶的罅隙撒下来,刚好落在那双眼睛上,立时令他想起父亲的古画,想起神秘的楚地神。诡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韩信自此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学长有着奇异的信任和好感。

    也就是那天,让韩信相信起所谓的鬼神,所谓的宿命。

    “韩信,韩信。”

    游离的思绪被带回,韩信回眸,则对上双饶有兴味的眼睛。项羽抚摩着他的肩胛,伸出自己的胳膊展示上面的花纹,那不是年轻人惯用的字体。韩信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古楚的文字,有着远古社会直观的象形和扭曲。

    “你的肩胛这么漂亮,不纹一个太可惜。”对方故作遗憾地一叹气。

    纹什么?韩信问。

    项羽凑近了他:“你知道这个字的意思吗?”

    ——是太阳。发散的波浪形线条,环抱中心圆周,简化再简化,就成了楚地文字中的“日”。从小描摹古书残片,韩信可太熟悉这个字。

    “那么,月亮如何?”

    韩信摇摇头,又点点头。他不爱月这个意象,多愁又敏感。他向项羽承诺会纹上同类型的文字,可具体纹什么却暂时无可奉告。他很快又陷入思考,眼神随之放空:或许是原野的黍离,或许是苍穹的星斗,或许是过江的大风……

    “好神秘啊。”

    他正想着,身旁的情人促狭一笑,掐了他的脸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