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之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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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并不是一个怕黑的孩子。 这或许是因为他早已习惯了在黑暗中独处,他常年睡在暗无天日又阴暗潮湿的橱柜之中,又或许是因为,尽管他的姨夫姨母们总会打骂他,也总会揪着他的耳朵将他关进橱柜里,但当他被关进去之后,他反倒不用再遭受那么多的辱骂和殴打。 他的的确确并不喜欢那个小小的、阴暗的橱柜,但那里却是他唯一的栖身之所,也是唯一能保护他,给他片刻安宁自由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当他蜷缩在黑暗的橱柜里时,即使他流再多的眼泪,都不会有人看到。 现在,虽然他睡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住在一间宽阔明亮的房间里,他也依旧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躲在被子里,他蒙着头,在一片黑暗中静静睁着眼睛。 小天狼星已经走了两天了。 他走的那天,其实哈利一直都没有睡着,他默默听完了小天狼星为他唱的最后一首歌,却不敢睁开眼睛。 他很害怕自己会不懂事得阻止小天狼星离开。 这一定不是小天狼星所希望看到的事情,他想。 他一向是个,很懂事,很懂事的孩子的。 他很听话,他愿意听对他好的人的话,所以小天狼星交代他在这里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他都有认真照做。 只是他依然不肯走出这间房间,他一直在这间房间里吃饭睡觉起居。 纳西莎是个体贴细腻的长辈,她见状,也并未强迫他,只是说让他不必想太多,等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再出来也不迟。 他还是很喜欢纳西莎的,她对他温柔又耐心,这几日还常常来这里温声细语陪他说话。 但他还没有那么快接受纳西莎,他依旧没有习惯这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裕生活,也没有那么快和纳西莎熟悉起来。 每当他独处的时候,他常常会把自己一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在黑暗中独处。 他想,他还是很想念,很想念小天狼星的。 也许他还有那么一点点难过,被小天狼星留下来的难过。 他知道他不该去埋怨小天狼星的,他也知道小天狼星一直在为他考虑,但他依然为此感到难过。 或许他还有那么一些的惶恐和无助,这是个全然陌生的环境,这里是全然陌生的人,他在黑暗中常常会在想,他是不是做了一场梦,在梦里他遇到了那个将他从橱柜里救出来的小天狼星,而在梦醒之后,他依然是那个蜷缩在橱柜里,忍耐着饥饿和孤独的小男孩? 他呼吸着被子里浑浊的空气,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腿,竭尽全力将自己收紧,像个婴儿依恋在母亲的zigong中一样,无边的黑暗是母亲的血液化为的羊水,滋养着他,也保护着他,让他安心,也让他入睡。 他在无边的黑暗中找寻幼时的安宁,他在虚无的安宁中缓缓坠落。 他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也许一个小时,也许两个小时,也许一天,大部分时候仆人们不会来打扰他,他也不怎么和仆人们说话,所以整个房间里也愈加静谧。 静谧到了极点了,几乎要让哈利的耳朵响起嗡嗡的耳鸣。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传来,然后是砰的一声,房门被大力推开,紧接着,还没等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哈利反应过来,他的被子被人一把掀开,新鲜的空气和刺眼的阳光就一齐倾泻下来。 随即是一张在他面前放大数倍的、稚嫩而神气的男孩的脸。 “喂,新来的,你很讨厌这里么?你这几天为什么不出房门?” 有那么一瞬间,当阳光映入哈利眼中的时候,他的神情恍惚了一下,几乎要将眼前这一幕和小天狼星愤怒地砸开橱柜门,一把将他抱出来的那一刻重叠起来。 他又一次被人从黑暗中拉了出来,暴露在了阳光下。 长时间处在黑暗中的眼睛不适应地眯了眯,哈利从床上坐了起来,那些在黑暗中无时无刻不保护着他、也包裹着他的孤独在一瞬间消失了,就像是被斩掉的丝线,就像被剖开的蚕茧。 他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他说不清自己此刻是在生气于这个男孩的没有礼貌,还是感到了一种被拉上来的轻松。 “我有自己的名字,我不叫新来的,我叫哈利,哈利·詹姆斯·波特。”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都是新来的,你快回答我,你是不是讨厌这里!”男孩双手抱臂,皱着眉头,似乎是很不满,他的语气娇蛮又无礼,神情傲慢而急躁,这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显而易见。 这让哈利又产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联想,他想起了自己那个总喜欢欺负他的达力表哥,想到这里,方才还升起的那几分感激之心和微妙的动容又淡了几分,让哈利的眼眸冷了冷。 但一想到他是纳西莎阿姨的儿子,哈利的语气又不由放柔了几分,“我没有讨厌这里,我这几天只是有点不舒服。” “真的?你没骗我?”男孩挑着眉毛狐疑看着他。 “真的,不信你去问纳西莎阿姨。”哈利眼不眨心不跳地撒谎说道,反正他知道纳西莎肯定会顺着他的话说糊弄过这娇气鬼。 “那你就该让那些仆人给你叫家庭医生,你懂不懂啊?笨死了!连仆人都不知道用,还有他们,你就该训斥他们,没照顾好你就该是他们的失职!”男孩趾高气扬又傲慢十足说道,做足了贵族们高高在上的派头,但或许是因为他年纪小,也或许是因为他只是在拙劣模仿着大人们的举动,用他这样稚嫩的脸庞和青涩的声音说出来,总显得不伦不类。 哈利一时陷入了沉默,他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对方,好像……他是在关心自己,也没有恶意,但他的话也实在太尖酸刻薄。 何况他一个平民出身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去训斥仆人? 他的确是还不懂什么叫人人平等天赋人权的,但他常年生活的女贞路是小市民阶级的聚集区,那里只有平民而无高下之分,雇佣女仆的人家都很少,而跟在小天狼星身边之后,他更是隐隐觉得,小天狼星不是一个喜欢等级森严、高高在上的人。 但此时的英国毕竟还是一个阶级秩序严明、贵族依旧还拥有庞大影响力和政治权力的时代,虽然十几年前发生的那场世界大战用残酷的壕沟战和杀伤力极大的炮火坦克让无数贵族子弟丧了命,打没了一代的贵族青年才俊,但人们依然尊重贵族和王室,敬畏贵族和王室,哪怕是哈利这样一个普通的小男孩,也不免在学校接受到这样的教育,所以他并未对男孩的话感到太过意外。 或许这就是贵族和平民的区别吧,小小的哈利这样想,即使他无法认同,甚至感到有些不适。 “这不怪他们,是我的问题。” 男孩无意在不起眼的仆人身上多做纠缠,直截了当问他,“那你现在好了吗?” 哈利点点头。 男孩笑了起来,朝他伸出了手,“那就走吧,我今天心情好,愿意大发慈悲带你去转转,你来马尔福庄园都几天了,还没逛过我家吧?“ 他扬了扬下巴,得意地看了哈利一眼,”你该感谢我。” 哈利哽住了。 所以这个男孩……其实是来找他玩的吧? 不,或许是来炫耀他家的大房子的…… 但不管怎么说,他没有恶意,或许两者的目的都有,他也许早就想和自己这么个突然冒出来的“表弟”说话了。 可他说话的语气也太过不讨喜,让哈利总想揍他。 算了,他还是别揍他了,看他这小身板,这可不是身强体壮、常常欺负他但他也能揍回去的达力,他这么一拳下去,这小少爷怕不是能当场哭出声来。 他现在的身份是借住马尔福家的亲戚,他的脸皮还没厚到能心安理得揍亲戚家小孩的程度。 还没等他下床穿好鞋子,金发的小男孩就一把拉住他跑了起来,他们一起奔跑出房间,奔跑过走廊,奔跑过走廊地板上分布着一块又一块四四方方的窗户剪影,奔跑过被风吹起的、轻盈又洁白的窗帘,奔跑过举着花瓶和床单、被他们吓了一跳的女仆。 他们一路奔跑向下,奔跑过华丽的客厅,奔跑到后花园里,混杂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清风拂过少年的脸庞,柔软潮湿的泥土和沾着水珠的草坪在脚下,他们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路奔跑到花园的观景凉亭里。 男孩长大了双臂走出凉亭,转过身来站在马尔福家华丽宁静的庄园前,他和马尔福庄园一起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苍白的皮肤和浅金的头发散发出通透而闪耀的光芒,像从圣百花大教堂的壁画上飞下来的神子一样。 “你看,马尔福庄园在这个角度看最漂亮!” 哈利被眼前这圣洁的、美丽而震慑心灵的一幕震慑住了,不论是蔚蓝的天空,还是古老的庄园,还是笑容灿烂的漂亮男孩,眼前的这一幕光影朦胧而细节清晰,像是从印象画派中摘下的光影涂抹在古典浪漫主义的庄园风景油画上。 “真美……” 男孩懵怔而出神喃喃说道,谁也分不清他究竟说的是眼前的庄园风光,还是站在他面前漂亮精致的小少年。 金发的少年脸上又露出了小小的、得意而神气的笑容,“算你有眼光,马尔福庄园是整个英国最漂亮的贵族庄园,唯有国王陛下的行宫才能略胜一筹。” 他的眼角眉梢里堆满了贵族的傲气、骄纵和炫耀的快活,这本该是哈利最讨厌的表情,因为达力总会在他面前刻意炫耀姨夫姨母对他的溺爱和他衣食无忧的生活,而哈利却要捡他不要的衣服和放潮的糖果饼干取暖果腹。他应该生气的,他应该讨厌这个男孩的。 但哈利发现他似乎没有那么讨厌他,也许是因为和达力相比,这个男孩就明显天真单纯得多,也或许是因为他好像还对自己流露出了那么一点儿关系,又或许是因为…… 他向自己分享了一份难得的美景。 哈利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你住在这里,肯定很幸福。” 男孩眼睛弯了弯,挨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那是当然,世界上没有比马尔福庄园更好的地方了,就算是国王的行宫也比不上这儿。” 哈利笑了笑,没有说话。 男孩看了他一眼,忽然狡黠一笑,用肩膀撞了撞他,“嘿,你怎么不说话啦,是不是高兴傻了?我看你还会不会待在房间里不出来,你能住在这里,可真是走了大运了。“ 走运么?哈利想,如果说他从住在橱柜里常常挨饿受冻变成住在华丽富贵的庄园里衣食无忧,那他确实是走运的,他想,整个英国恐怕也找不出几个比他更幸运的男孩了。 可他其实也并不是很在意这些的,他想,对他而言,最幸运的不是他住进了多么奢华多么富贵的地方,而是他能和他的教父生活在一起。 只要能和小天狼星住在一起,他住在哪里都是无所谓的,哪怕再让他睡在像橱柜一样的地方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哈利岔开了话题。 “你都住进我家好几天了,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男孩撇了撇嘴,很是不满,“亏得你还是我表弟呢,那你该知道你要叫我表哥吧?” 这他还真不知道,纳西莎和小天狼星都没有告诉他啊……他的脸上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哼,我就知道!”男孩不高兴了,“你来了几天了,连个招呼都不打,还说你不是讨厌这里?” 哈利觉得他有点招架不住这个男孩了,他还没见过比达力更娇气也更胡搅蛮缠的孩子,像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他倒不是很讨厌,就是觉得有点……有点难哄,总需要他顺着他好言好语的说话,他才肯给一点好脸色。 “不是的,是我自己不太懂贵族的礼数而已,这是我的错,抱歉。”他虽然知道贵族的礼数多,但从未接受过贵族教育、更没有被弗农夫妇用心教育过的哈利此前也根本没有意识到礼仪的问题,纳西莎对他极为宽厚,并未苛求于他,只是告诉他等他适应几天再走出来也不迟,他就更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现在想想,他也的确做得不好,至少不能给小天狼星丢脸,哈利想。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才刚成为贵族,不懂贵族的礼仪也正常。可你以后不能这样了,你现在可是布莱克家族的养子,是我们马尔福庄园的孩子,你未来可是要承袭布莱克家族的勋爵的,你不可以一点礼节都不懂,不然如果带你出去,你给马尔福家丢脸怎么办?“男孩说得理直气壮,甚至语气里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刻薄和高高在上。 承袭勋爵,成为贵族,这是纳西莎早已告知过哈利的事情,但哈利再次听到这些,依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并非是因为他因为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而乐傻了,而是他也实在没有任何感觉,他已经当了十一年的平民,或者说,贵族们眼中的庶民白衣,一朝成为贵族爵位的继承人,他唯一的感受就是不真实,这种不真实感甚至让他对此没有任何概念,他也并没有对这件事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它对只有十一岁的哈利来说只是一枚别在衣领上的漂亮勋章,仅此而已。 这让哈利的语气变得有几分敷衍,“我知道了,我会记住的。” 男孩瞪了他一眼,他听出了哈利的敷衍,“反正,你不能给马尔福家丢脸,以后你也是要和我一样上礼仪课的!” 哦,说不定还会和他一样被礼仪先生敲手板打手心,男孩幸灾乐祸地想,不知不觉面上就带上了几分。 哈利狐疑的看了男孩一眼,他是个敏锐早熟的孩子,他总觉得,这小子刚才好像笑了一下,而且笑里好像还憋着什么坏水儿。 “那么,你究竟叫什么名字呢,你还没告诉我呢。”哈利问道。 提及自己的名字,男孩忽然正襟危坐起来,他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又清了清嗓子,微微抬起下巴,傲气十足说道,“你听好了,波特表弟,我只说一遍我的名字。” “我叫德拉科,天上的天龙座就是我的名字。“ “德拉科·马尔福。” 1929年8月11日,这是人类历史上平平无奇的一天。 在这一天,欧洲咆哮的二十年代还未结束,属于资本主义的黄金时代依旧用它璀璨的余晖笼罩着不列颠岛的天空,为日不落帝国最后的荣光增添一抹绚丽的光彩。 在这一天,伦敦和纽约的股票证券交易市场依旧欣欣向荣、股价节节高升,人们坚信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辉煌的时代,一战的阴影早已远去,欧洲大陆的新世代必将更加光明璀璨,人类的未来必将更加繁荣。 在这一天,魏玛德国内部一个不起眼的政党正在悄然崛起,伺机等待一个能够让他们一举登上政治舞台的机会,他们坚信自己将改变这个一战以来积贫积弱的国家,带领德意志人民开辟新的天地。* 在这一天,无人知道一场史无前例的、即将改变整个世界的经济危机已经悄然逼近,它将不可避免得令这个世界走向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方向。* 在这一天,小天狼星正乘坐渡轮横渡多佛海峡,应法兰西康米党人的邀请,在新的地方开辟属于他的战场。 在这一天,一如过去三百年来平静美丽的马尔福庄园里,两个小小的、懵懂天真的男孩肩并肩坐在凉亭的台阶前,第一次正式认识了彼此。 在这一天,一切都显得那样平平无奇,谁也不知道未来即将发生什么。 人们只知道这是黄金的时代,这是光荣的时代,这是欧洲依然属于世界中心的时代。 现在,坐在凉亭前的两个小男孩为他们初见的、萌发中的小小友谊伸出了手相握,他们谁都不知道未来将是何模样,关于人类这个强大而脆弱的文明的生存或毁灭,关于这片古老广袤、民族和国家多样林立的世界岛,关于这个此刻如日中天的、仿佛太阳永远也不会落下的伟大帝国。 关于他们在时代的高塔之下,渺小如尘埃的命运。 TBC ———————————— *1929年10月29日,美国股市大崩盘,由此开启了一场席卷世界的金融危机,史称大萧条。 *一战中德国作为同盟国战败,英法等国为限制德国发展对德国进行了严厉的经济和军事制裁,魏玛共和国上台后为赖掉战争赔款实行了极为荒谬的钞票通胀政策,以至德国经济通胀率飙升数百倍,马克沦为废纸,普通民众苦不堪言,甚至出现“五十万马克买不起一块面包”的奇景(真实情况比这更糟),使得德国民众逐渐对魏玛共和国失去信心,纳粹党由此逐渐上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