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下山
十五日后 通天峰玉清殿后院 此刻夜已深，仰望苍穹，繁星满天，一轮圆月挂在天边。 不远处白衣白发独臂之人远眺的身影，带着几分苍凉，几丝孤寂，衬着脚下的那片千年冻土，显得格外寂寥。 身后，慢慢传来一阵轻缓沉稳的脚步声，万剑一收回了目光，逸出声轻叹。 来的，是名年近三旬的俊朗男子，绿袍缓带，剑眉入鬓，眼神温润明亮却又不失威严之气，只是，此刻他的眉宇间却有深深忧虑，行至万剑一数步之遥，道玄停下了脚步。 道玄望着万剑一满头的白发，神色复杂，幽幽开口道：“他……现在如何了。” 万剑一转身，望向自己房中，眸色一黯，道：“还是如先前那般，并未恶化，却也并无多少好转。” 道玄闻言，右侧的手颤抖着握紧了拳，刚要开口，万剑一却又望着他道：“掌门师兄，你为何不亲自去看看他。” 道玄深邃的瞳孔顿缩，为何不亲自去看他，因为他怕……怕控制不了自己，他怕看到苍松那模样，自己会控制不住想杀了万剑一，但就算杀了万剑一又如何，苍松怕是更不愿活在这世上了，所以，还是不去看的好。 道玄握紧的拳头松了松，复又握紧，只道：“有你在，我放心，便不去了，我这便走了。”刚抬步要走，却听得万剑一道，“师兄留步。”道玄遂停步回头，万剑一望着自己房中，剑眉中划过一抹自信坚定，对着道玄道：“师兄，如今师弟这样，我却不信我万剑一救不了他，明日，我要下山去，一路探访，定要寻得能救之法。” 道玄愣了愣，涩然道：“你真的决定了？” 万剑一颇为庄重地点了点头，道：“是，我这一去，不论寻不寻得到方法，最多一个月便回，这一个月，让怀虚来照看师弟吧，怀虚是可信守信之人。” 道玄闻言，闭了闭眼，复又道：“好，既然你决定好了，便去吧，你…一路小心，明日，我就不来送你了。”说罢，大步离去。 身后，万剑一望着道玄的背影，沉默片刻，大声道：“师兄，你也多保重！” 前方，道玄的身影略有停滞，复又前行而去。 万剑一又在原地站了片刻后，便推门回了自己房中，坐到了榻边，握了握苍松有些冰冷的手，又抚上了苍松俊逸安详的面容，就这么静静地望着，眼中一片深情却表露无疑。 就这样望了一会儿，万剑一终是忍不住，上了榻，将苍松揽入怀中，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色渐明，万剑一在苍松脸上落下一吻，对着他笑道：“师弟，我今日就要下山了，我定要找到救你的方法，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还有，答应师兄，这一个月，你也要好好的，等我回来。” 万剑一说罢，小心翼翼地将苍松放平在榻上，下了榻，目露坚毅之色，最后望了苍松一眼，正要出去，却见本在苍松腰间的痴情佩突然蓝芒大盛，飘至空中，片刻之后，只听“嘣”的一声，痴情佩居然一分为二，一块飞回了苍松腰间，另一块竟飞到了他手中，万剑一望着手中一半的痴情佩，又看了看苍松腰间的另一半，有些惊奇，只因，原本刻有的痴情两字，此刻也已经一分为二，苍松的那块，是个痴字，而他手中的这块，就是情字了。 万剑一握着痴情佩，若有所思，难道…… 万剑一闭眼，用心感受手中的痴情佩，想着苍松，片刻，脑中便出现了苍松此刻在屋内的模样。万剑一豁然睁眼，面有喜色，果然如此。 青云山上，一处山峰，山风吹来，只见白衣烈烈，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男子，目光冷峻却又坚定，手中握持一把碧绿仙剑，如离弦之箭，逆风飞起，直下青云而去。 黑色的乌云盘旋在夜空，天幕阴暗的仿佛压向地面，从苍穹上飘落的雨丝，在凛冽呼啸的风声中，卷过苍茫的大地。 荒野之地，四下莽莽，只有一条古道从远方延伸而来，却也不知往远处延伸而去的是何方。 夜空黑云里，有低沉雷声响过，天地间的雨势，也渐渐大了起来。 大地肃穆，荒野上除了风声雨声，四下漆黑，只有在古道边上，孤零零地点燃着一点灯火，透露着些许光亮。 这是个荒野小屋，老板姓方，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在这个荒僻之地，古道之旁，自己辛苦建起了一个简陋屋子，为南来北往的旅人提供个歇脚喝茶的处所，以此赚几个钱。 此刻方老板正坐在自己店铺的柜台之后，耳边凝神听着屋外凄厉呼啸的风雨声，眉头微微皱起，轻轻叹了口气，这样坏的天气，想来多半是不会再有客人来了。 眼下，在这风雨之夜，这间荒野小店里，还有着几位客人，默默地坐在阴暗昏黄的小屋里，躲避着屋外的凄风苦雨。 “噼啪。” 方老板面前的油灯灯心发出了轻微的爆裂声，把这个老实的中年人从昏昏欲睡中唤醒。屋外的风雨声一阵紧过一阵，“呜呜”地仿佛哽咽一般，看来这一夜，这里的客人是走不了了。 他这般想着，抬头向自己店里的客人们望去。简陋的小屋里只摆着五张桌子，此刻有二张桌子旁边坐着客人，最边角处的一张坐着一位单身男子，那里是灯火难以照亮的阴暗处，那个男子孤独地坐在那里，面容也是模模糊糊，看不清晰。 至于另一桌，却是人最多的一路商旅，共有四人，在他们身后的角落堆满了货物，此刻仿佛中间还有个年轻人轻声咒骂着这个鬼天气。 “好了，别说了。”四人中另一个看去年龄较大的老者喝了他一声，转过头来，向着方老板笑了笑，微带歉意道：“方老板，今天这风大雨大的，还连累你陪我们熬夜了。” 方老板微笑着摇头，这一行商旅时常往来与这条古道之上，来他这小店歇脚也有许多次，所以也算是熟客了，当下道：“没关系，我熬夜也是寻常的事，不过今日从白天开始就黑云压顶的样子，怎么先生你还要赶路来着？” 那老者闻言一怔，随即与同行的其他人对望一眼，苦笑道：“其实我们又怎么不知道今天天气不好，但出门在外，实在是有难处啊。” 方老板“啊”了一声。 那老者端起面前的茶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道：“方老板，如今这个世道，难啊！” 方老板吃了一惊，道：“怎么了？” 那老者苦笑了一声，道：“听说前不久，魔教攻上青云山，却被青云山的那些神仙们打败，又听说青云山派出了五个弟子攻进了魔教蛮荒圣殿，把魔教弄得是各处尽毁，而且这五人最后都全身而退，这魔教如今更是对正道恨之入骨，也到处都听说他们与正道争来斗去的。” 方老板默然，那老者叹息一声，道：“他们斗他们的，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也管不到，偏偏这争斗之下，天下大乱，如今盗贼横行，抢家劫舍者不计其数，我们在外混口饭吃的，天天都提心吊胆，生怕就遇到了强人，这才匆匆赶路，不料却被风雨阻在了这里，麻烦方老板了。” 方老板摇头道：“这没什么关系，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口里正说着，忽然从远处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淡淡地道：“这么说来，这位先生可是以为，如今天下大乱，盗贼横行，都是你口中魔教所为了？” 那老者一怔，还未说话，却听得门外传来一个颇为潇洒的声音，道：“这位老丈，不如还是少说些话，也免了些不必要的祸端。” 众商旅一起变色，那老者更是站了起来，都向门口望去，只见一白衣白发之人，泰然自若地走了进来，此人俊逸潇洒，气度不凡，腰间挂着一块蓝色玉佩，背后还背着一把剑，只是那左侧的袖袍却是空荡荡的，竟是独臂。 半晌，那老者脸色阴晴不定，向周围张望一眼，终于还是坐了回去，向那白衣白发之人拱手道：“多谢侠士指点。” 万剑一望着老者，颔了颔首道：“老丈不必多礼。” 话落，望向角落里刚刚那个出声的神秘男子，只是，自万剑一进来后，在角落里那个神秘的男子却没有再说话。 一身黑衣，黑纱覆面，只把自己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 屋外风雨，漫天席地，万剑一沉吟片刻，却向着那神秘男子坐着的那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