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身助理

    又是西京少见的大雨天，雨水混杂黏腻的稀泥浸润我的裤角，我无所谓地弯腰拍了拍，往亮闪彩灯的便利店走去。

    大城市果然好哇，丁点大的小超市都24小时营业，我一整天不需要再担心挨饿。

    借由灯管泛出的淡淡莹光，我正大光明地走向货架，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挑挑拣拣，最后拿走两大袋苏打饼干和三瓶矿泉水，又在店员困惑的目光中，正大光明地走了出去。

    “诶，小姑娘，你还没付钱呢——”

    年轻的店员急吼吼地追赶出来，我迈开步子大步狂奔，把她远远甩在身后。

    直至彻底听不到任何呼喊，我才迫不及待走进老房小巷，呲啦一声扯开包装袋，津津有味地把饼干抛起往嘴里扔。

    大城市果然大方，买东西都不花钱。

    正晃脑袋得意，突然被人提溜起命运的后领，我浑身一激灵，呆讷地转头，入目一张俊脸暴击，余下的视野被密密麻麻的黑衣人挤满。

    屁大点便利店还请保安？

    大城市果然牛。

    讨好地把偷来的东西往他怀里一塞，我乐呵呵摆手笑道：“误会，都是误会。”

    那显眼包接过东西往地上用力一砸，我的目光凝住，小心心也跟随饼干破碎一地。

    那碎尸的饼干不会是我的下场吧？

    就偷了点吃的，至于吗？

    大城市的人果然小气。

    “阳小姐，请您跟我们回去。”

    阳小姐……

    呼——我重重吐出口气。

    我叫二狗，和“阳”字半点不沾边，这群倒霉蛋肯定是抓错人了。

    不等我幸灾乐祸地解释，一张A4纸刷地呈现在我眼前，“向阳小姐，这是您和向青天女士的DNA鉴定报告，结果显示支持您俩为母女关系。我特奉向女士之命带您回家。”

    蚂蚁大点的字，狗都看不清。

    我凑近仔细读上面的小字。

    【西京市第一人民医院……】

    可能是看我眯眼读字太搞笑，显眼包深呼口气翻到下一页，手在一行加粗字体处轻点。

    【在排除同卵多胞、近亲和外源干扰的情况下，依据DNA分析结果，支持向青天为向阳的生物学母亲。】

    哟，居然真是我妈。

    在外漂流17年，我这破瓶子今天是要被捡回去咯？

    悄悄瞟了一眼那几个严肃的站桩，我若有所思地点头。

    看来我妈挺有势力。

    行，这个妈能认。

    我随即装模作样地整理下衣襟，咳嗽一声，狗仗人势道：“这样啊，虽然具体情况还有待考证，但我觉得你们看着……嗯……面善，所以我愿意相信你们，和你们回去。”

    说完显眼包提着双脚离地的我就打算往前走，我连忙双手抵在他胸前制止，“诶，等等，话还没说完。在此之前，你们得先帮我把欠的钱付清，再送我回家拿上行李，我才能跟你们走。”

    其实没那么多事，我两袖清风，即停即走，可我偏想折磨他报我饼干之仇，才故意找事。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小煤球，现在该我称大王咯！

    范儿起，我指使他们去便利店付欠款，同时不忘顺手拿几包以前从来不敢摸的28元港式鸡蛋仔蛋糕和15元西瓜夹心面包。

    没办法，以前本来就是小摸小偷，也不好意思盗取人家太贵的东西。

    今时今日不一样咯，姐有钱～

    我心满意足地盯着显眼包掏出手机付完款，才仰起头布置下一道命令：“我家在临水巷32号，你们开车送我过去吧。”

    一公里不到的距离，走路十多分钟，但我是个懒鬼，不想走。

    加长版豪华车行驶了3分钟，我就在车上研究了3分钟，那显眼包也盯了我3分钟。

    这位置宽到离抵脚的地方近一米远，我瘫在红皮沙发上居然能滑下去。

    右边的扶手居然能拆，还能扯出个小桌子。

    车窗上竟然配有窗帘，活久见。诶，我关，诶，我开。

    我玩儿得不亦乐乎，全然没管背后显眼包怪异的眼神。

    可能他没见过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吧。

    小煤球，年龄不小，见识倒不大。

    等车到达目的地时，我明明白白看见他怀疑人生的目光更甚。

    红红绿绿的小广告张贴在楼梯口处，旁边歪歪扭扭地倒着几辆生锈的自行车，木质楼梯摇摇欲坠，踩上去还能听到吱呀声。

    显眼包明显怂了，不论我怎么阐明这楼梯真没摔死过人，他都不肯跟我上去。

    本来就没啥行李，我也懒得和他扯东扯西，屁颠屁颠跑上楼梯。

    几分钟后下楼时，尾箱都已打开准备放行李，在一众匪夷所思的目光中，我抱着只半人高的狗回到座位坐好。

    “您的行李只有……一只狗？”

    显眼包坐我对面，紧蹙额头盯向我手里的小土狗。

    “放尊重点，这可是我哥，大狗。”

    我亲昵地摸了摸大狗的脑袋，它立马往我怀里钻，撒欢儿。知道即将过上好日子，它尾巴摇得比我扫地挥舞的扫帚还快。

    可能是人狗兄妹关系令他遭受惊吓，接下来一路长达四五个小时的车程，显眼包都侧头看窗外没和我搭话。

    乐得清闲，我一边揉手里的狗，一边划车座自带的智能屏。

    好东西，没见过，玩玩儿。

    划过一部又一部电影，我发现一张人脸出现的频率出奇得高，十部里面三部封面都有他的影子。

    清秀的长相，似乎还是个学生，偏偏出演的都是《黑沉海》、《双生人》、《死去的凶手》之类的悬疑片。

    我总是对漂亮的人格外有好感，所以在这漫长的车程里，我选择临幸了他……

    的两部片子。

    豪车最后停在一座绿水碧地环绕的独栋别墅前，显眼包抢先下车给我撑伞，再用手挡在车顶迎我下去。

    用余光瞥见他到位的服务，我很不客气地送了个白眼。

    装什么啊，之前都不给我撑伞，到大门口才开始演。

    别墅的轮廓在雨里朦胧浮现，我举目远眺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些黑白交错的线条，低调又不失格调。

    一想到这是我未来的狗窝，我心里止不住冒小烟花。

    我二狗有生之年居然能住上豪宅。

    妈，感谢您的生孕之恩！

    跨过小桥流水、花园锦地……我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探头探脑地东张西望，身旁紧随个打伞的显眼包。

    “向女士公务繁忙，大部分时间都宿在公司附近的公寓，所以东湖湾这套别墅主要是向印少爷和您居住。距离少爷放学到家还有半个小时，阳小姐，您是否要去……”他隐晦地上下扫视我发黄的衬衫和沾满泥点子的长裤，“换身衣服？”

    我点头走进正门、走进电梯、走进卧室……

    一切都很正常，不正常的是我身后始终跟了个尾巴。

    “我进卧室你都要跟着？怎么，我换身衣服你还得盯着？”我环抱手臂趾高气昂地俯视他。

    “我是您的贴身助理，为您服务是我应该做的。”他垂头做小伏低地回答。

    贴身助理……那权力很大啊。

    我能屈能伸，默默放下抱臂的手。

    他好像比我更熟悉我的卧室，我都不知道哪是衣帽间，他倒直接开了扇门进去，出来时手里托举一套全身衣裙。

    虽然不懂便宜妈为什么给我安排异性管家，我仍然欣慰地接过。

    有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我抖开衣裙大概扫了眼，白色收腰雪纺裙，轻薄如纱，正适宜充盈暖气的室内。

    还算细心，我心情转晴，想及这是未来负责我一切事宜的助理，总不能一直叫不出名字，礼貌询问下，出其不意，他居然说没名字，让我取。

    我膛目结舌。

    什么封建大家庭？

    居然搞给丫鬟小侍取名那套。

    我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试探道：“要不，你就叫三……”

    “毕回，”不等我说完，他直接抢答，“这是我的名字。”

    我一句“狗吧”凝在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