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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熟练。“小十七。”李旦招手叫她。她怔了怔,跳下栏杆,脱屐踏上簟席。李旦让她挨着自己坐,捧起她的手,“每天练多久?”她回答说:“每天早上一个时辰,夜里一个时辰。”李旦最近教她书法,要求她天天练字,不能懈怠。“今天夜里可以只练半个时辰。”李旦放开她的手。小十七很乖,练习书法以来,天天按着他的嘱咐老老实实练字,从没有偷懒耍赖蒙骗他。正逢春日,李治这两天精神不错,带他们出来踏青,可以让她好好玩一天。她这么小,进宫以后谁都不认识,拘束太过不是好事。接着说了些其他琐事,语气淡淡的,不论是询问的话题还是说话的口气,都一板一眼。这么古板无趣,比儒学士的要求还严格,懵里懵懂的小娘子们一般不敢靠近他。裴英娘却能感觉到他严肃背后的关心爱护,仰着粉扑扑的小脸蛋,静静听他一句一句叮嘱,偶尔回答一两句。李治走进亭子时,看到他们俩一大一小这么静静挨在一块儿说话,不由失笑。按理说李旦冷清淡漠,小十七乖巧安静,两人都偏于内敛腼腆,交情应该淡如水才对,怎么李旦对小十七格外好,小十七也愿意亲近他呢?大概这就是缘分,他第一眼看到小十七就喜欢,李旦和李令月是他的儿女,自然也和小十七合得来。宫婢们送来茶食甜点,樱桃冻酪、透花糍、灵沙臛、醍醐饼,还有一碗碗糖蒸酥酪,盛在晶莹剔透的琉璃碗里,用来蘸樱桃吃。吃过茶食,李治看着他们一人饮一盏茶汤,才放他们去园子里玩,“春日虫蚁多,别往树丛里钻,也别跑远了。”他话音未落,刺啦一声,李显已经一头扎进沉香亭边的花丛里。几息后,李显哇哇大叫着冲出花丛,他刚刚被某种不知名的小虫子蛰了一下,嘴里胡乱嚷嚷,扯开喉咙,发出一连串撕心裂肺的痛呼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什么皮开rou绽的重伤。李治摇摇头,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吩咐宫婢过去照料李显。裴英娘腿酸,没有出去玩,宫婢抬来棋桌,李治手把手教她下棋。她手里拈着棋子,探头张望亭外,听着李显一阵一阵嚎叫,笑得前仰后合。缚发的彩绦随风飘扬,眉心一点殷红朱砂,可怜可爱。笑着笑着,亭子里静了一静,李治放下手里的琉璃棋子,盯着她看。她渐渐觉察出不对劲,收了笑声,捏紧棋子,怯怯地低下头。她不该幸灾乐祸的,李治肯定不高兴了。一只宽大的手盖在她头顶的螺髻上拍了两下,动作轻柔,李治抬起她的脸,“小十七笑起来真好看,以后要经常这么笑,好不好?小娘子多笑笑,以后长大了越来越漂亮。”似乎怕她不信,他指指亭外围着李显奚落嘲笑的李令月,“你jiejie小时候最爱笑了,所以她长大了格外标致。”像是吃了一大碗绿蚁酒,她脑袋晕乎乎的,仿佛踩在云端上,茫然忐忑,踏不到实处。她仰头看着李治,他可是皇帝呀!阿耶上朝时要朝他叩首,老百姓们叫他圣人。一开始她其实很怕他,进宫头几天根本不敢抬眼看他。他很有耐心,以普通长辈的口吻和她说话,有时候还会打趣她。她才没那么拘束,慢慢地敢抬头和他说话。每天清晨去含凉殿请安,迈过高高的朱红门槛,走进内殿,李治身穿圆领袍,没有戴冠,斜倚凭几,眼角的皱纹一天比一天深刻。他笑着朝她招手,“小十七,过来,到我身边来。”哪怕他身体不好,刚刚吃过很苦的药,因为痛苦而冷汗涔涔,或者刚和武皇后激烈争吵,也会这么笑着和她打招呼。天天如此,除非他病得起不了身,只能躺在衾被中沉眠。李治真好。她笑话李显,他竟然没有生气,还用这么亲切温和的语气和她说话,逗她发笑。他温柔慈祥,给她公主的名分,数不清的金银财宝,放纵她的任性调皮……这就是父亲的感觉吗?棋子跌落在藕丝裙上,裴英娘扑到李治怀里,眼角微微泛红。李治怔了一下,眼眉舒展,笑着拍拍她的脑袋,“小十七乖,阿父不会生你的气,你是堂堂公主,以后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不要闷在心里,晓得么?”她嗯一声,不好意思地坐起身,抽出丝帕抹一抹眼睛,斩金截铁道:“我不哭,我要天天笑!”她有这么好的父亲,这么好的jiejie和兄长,为什么要哭?她得到太多了,梦里也能笑醒。李治被她逗笑了,刮刮她的鼻尖,“好,我们天天笑。”……那年的春日温暖湿润,风里蕴着泼辣的花草香气,炽烈光束从茂盛的花树间漏下丝丝金色光线,织出一地朦胧光斑,杏花桃花纷纷扬扬,恍如落雨,娇艳旖旎。记忆缓缓褪去,熟悉的人影化作一卷浮云,越飘越远。裴英娘怅然若失,站在花雨里发怔。耳畔传来一声声渺远的呼唤:“小十七,过来,到我身边来。”……秋夜冷寂,夏日里的蛙鸣虫噪渐渐隐去,窗外萤虫飞舞,漫天繁星闪烁。裴英娘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心口跳得厉害。“魇着了?”李旦睁开眼睛,暗夜中双眸晶亮,他喜欢揽着她睡,她刚有动静他就醒了。他抱紧她,摸摸她的脸颊,摸到一手冷汗,皱了皱眉头,柔声说:“别怕,阿兄在这儿。”“我们得回去。”裴英娘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回长安,马上走。”李旦没有多问,低头吻她落泪的眼睛,左手轻抚她的脊背,帮她放松下来,“好。”第191章一百九十一裴英娘心乱如麻。她没法思考,没法冷静,此刻,除了回长安,她什么事都不想管。宫婢们蹑手蹑脚进房收拾行李,李旦和长史在侧间商量事情。幕僚们反对李旦即刻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