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侍从是
那个侍从是……
“玉麟觉得,那三人是沈临渊用来害羡舟的吗?”放学后,对走在身旁的玉麟,没由来的,关玉秀忽而冒出这一句。 关玉麟没正面回答,而是凉嗖嗖的眼神瞥过来,凌冽的眸子如冬日结冰的溪流,眉头微蹙,线条俊秀锐利的眉尾高高扬起。他就这么眯着眼看了关玉秀挺久,像是要从她身上看出个洞来。 半晌,他收回视线,敛了颚,轻哼了声:“阿姐很担心他么。” “因为是难得的朋友。”关玉秀跟上弟弟,“玉麟也是羡舟的朋友,那孩子性格很好,你也看出来了吧?不然你不会愿意和他交友。” “人倒不坏,还行,至少不像沈临渊。”关玉麟敛着眉,不置可否。 “他很纯善……容易轻信,警惕心不足。因为性格上的软弱,防人之心反被自卑压下了。” “软蛋一个。”关玉麟不留情的评价,“阿姐在这方面跟他有点像…所以和他很有共鸣,是吧?” 关玉麟意有所指。 语气带些恨恨的,细细的讥讽。 关玉秀没听出来。 “嗯……第一次遇见的时候,羡舟也跟我说过他和我有点像。不过我倒觉得,我俩即使有相似之处,本性上,还是迥异。” “第一次见面……” 回想到那时的情景,他又不在那里,根本不知道他们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这种被隔开的感觉让关玉麟有些烦躁,不禁抿了唇。 “什么区别?不都是受欺负的可怜鬼吗?” “羡舟比我良善。”关玉秀的嗓音温温柔柔的,低低的。 关玉麟忽然脚步一顿。 “阿姐也不逞多让啊?毕竟你还放过刺杀你的刺客呢。”关玉麟扭过脸来,咧嘴,露出口中白森森两颗虎牙,嗤笑。 皮笑rou不笑。 经此提醒,关玉秀忽然想起来了那个一号刺客。 三面间谍,要钱也要命的倒霉暗卫。 算是帮过关玉秀的忙。放她跳崖一事,不晓得是否能糊弄过沈临渊。要是不能糊弄,也是九死一生。 不过以一号的能力,关玉秀是相信他能活下来的,不然也不会在暗杀她失败后还能留在沈临渊身边了。 “那三个侍从。”关玉麟收回视线,不再看向jiejie,却像是不经意的般再次幽幽开口。 “体型壮硕,脚步轻却不浮。说话时,吐息始终是相同间隔。手脚动作有力,但稳而没声。拿来当侍从也屈才了些。” “当暗卫……倒是勉勉强强。”关玉麟压低了嗓子,从牙缝间哼笑。 今早那莫名的违和感便得以验证了。 关玉秀:“是沈临渊手下的暗卫吗?” “八成是吧。”关玉麟老神在在。 而且,其中一个的动作气息,即使刻意隐藏,还是怎么看都觉得眼熟。 关玉秀沉吟:“杀那孩子的?” 关玉麟:“还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都知道是他手底下的。估摸着就是监视…还有打探吧。” “打探?” “嗯。打探羡舟那软蛋,和…咱俩吧。” “咱俩?噢。原来如此。”关玉秀点点头。 沈临渊算是为数不多知道她确实坠崖的,并且她的坠崖也是他一手造就的人。尚棠的尸体找到了,她现在却活生生的出现了,依沈临渊那谨慎的性子很难不出手探寻。 关玉秀:“……他想怎么样呢?” 她有点发愁。 “有我在,阿姐有什么可担心的。”关玉麟从鼻间哼得轻笑两声,伸出手习惯性的想去揉她脑袋,却在指尖即将碰到jiejie发顶前顿住了。 顿了顿,偏又撤不回,忍不住。 于是指腹就只是往下轻轻一按。手心没再贴紧。 那微凉如水的青丝,被他指尖的热度氤氲沾染了。他却反像是被灼伤的那个,收了手,手掌收回袖中,却又不自禁的摩挲两下被染了燥意的指腹。 他声音有点哑。 “别cao心啦……与其担心那个,不如担心担心今天的课业作业吧。” 他轻咳:“阿姐,快写,写完我得检查。” 关玉秀:“玉麟,你那不是检查,是抄。” 关玉麟轻笑,略带得意的瞥着她:“我那叫撰写一遍看看你有没有笔误。” 次日姐弟俩上课来。便看见沈羡舟身边的侍从少了两个,只留了昨日叫他上课的那一人。 “我跟三哥抗议,说跟着这么多人反而弄得我学不进去。父皇正巧也觉得侍从太多显得招摇,便做主帮我去了两个。”沈羡舟想到昨晚沈临渊听到父皇决断后那阴郁的脸色,仍觉得有些后怕的苦笑。 关玉秀观察着这唯一的侍从,正巧这侍从也瞧着她,与她对上了目光。 侍从首先避开了眼。 体型、面容都从未见过,完全陌生,那双眼睛却很熟悉。 关玉秀搜刮着大脑左想右想。 记忆恢复了真不是好事,记起的事太多,要从中找出一些片段就更困难。 关玉秀带着黑眼圈,哈欠连天的到了座位上,如常的落座,忽而瞥见桌兜下有什么。 她拿来一看,是一小束被扎的整齐的白色小野花。 关玉秀灵光乍现,转眼去看那门外的侍从,又与那视线对上了。 乌木般黑沉的…沉稳的…求生欲望强烈却如鹿般湿漉漉…… 原来送花的那个是他。 关玉秀默不作声的把花夹进了书页。 课途中,关玉秀安静离开屋子,去如厕。 她的动作和脚步声一向很轻,加上自身特有不引人注目的特性,就这么从后门离开,坐在她前面听课的沈羡舟甚至都没意识到后桌的人起身。 关玉秀迈步出门时,却感到了视线。 这不寻常。 通常,她就算莫名其妙从这课堂中消失个把时辰,除了玉麟和沈羡舟,若不加提醒,其他人都不会注意到的。 关玉秀顿了顿,还是继续走。 能感觉到背后那视线越发直勾勾的。 关玉秀自后院角落恭房出来,此地正是院内偏僻无人处。 待她刚要转过身来,就有几片花瓣无风自动,从树上簌簌而下,坠在发间。 关玉秀指尖捻着从发上摘落的花瓣,直到那粉白的几瓣被押揉成印在嫩白指头上的汁液。 她低头看着,便唤:“一号。” 这一句,让原本寂静无声,空无一人的地方,忽的,响起了沙沙声。 自花丛中现出个沉默的身影。步伐平稳,不紧不慢,不卑不亢,一步步来到她面前。 “小姐。” 男人的声音很低很沉,略带一些磁性。 “如何知道……是我?” 如盐粒缱绻摩擦,敲击在耳畔。沙沙的带着悦耳的磁性。不再那样像之前所听见,叫沈羡舟去上课时那般浑厚,已恢复了属于暗卫一号的音色。 关玉秀:“眼睛。” “瞳色吗?”一号不明所以。 关玉秀摇头。 “你伪装的很好。我也是才认出来。” “让您认出来,我便是伪装失败了。”一号闷闷道。 “你对自己很严格。”关玉秀不置可否,说道,“这算是第四份工?” “托您的福,又可多拿一份工资。”男人不觉勾唇,微微点头:“我很知足。如今在五殿下身边,工作比起往日要清闲的多。” “那孩子很好伺候呢。不像沈临渊。” “是。” 关玉秀眸子里很静的倒映着男人的脸:“所以,沈临渊叫你什么时候动手?” 一号沉默了半晌。 关玉秀以为他不会答,也没打算听到回答。这只是她随口而出,似是而非的一个警告。 “主子还未下令。” 一号却当真作答了。 关玉秀点头。 这便是和玉麟昨日的预测一致了。 “回去吧。被羡舟发现你不见了不太好。”关玉秀道。 一号默默的退开几步,而后像是退无可退般顿住了,却缓缓折回来,男人身材高大,站在关玉秀面前足高她两个头,像是一堵墙,颇具压迫,且沉默不语。 “……”关玉秀仰头望了他半晌。 他的眼珠很黑,湿漉漉的,且有一种能吸光的黯淡,看人时总有种说不出的忠诚。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他是个忠厚的老实人。是个心甘情愿、死而后已的有用棋子。 但实际上这人,根本没什么忠心可言的,只是拿这双黑漆漆的眼骗人罢了。 偏偏却又瞒过了那么多人。给他钱,给他情报,让他活到现在。 关玉秀注意到他眼睑底的一点黑痣。点在右眼尾。她记得,这和他原本长相的特征一致。 “想杀了我?”她平淡的问。 “觉得我会威胁你?” 男人高大的身体忽然微微的颤抖了下。他略伸出手像是想握住什么,又胆怯的退回了手。 “小姐。我那时没能做什么。对不起。” 关玉秀勾唇,语调宽和:“不必道歉。” 一号黑沉沉的眼睛亮了亮。 “反正你也没觉得愧疚。” 关玉秀语调轻飘飘的。 没怪罪他,也没愤怒。没有情绪,就是很平和。 但就是以这平和的口吻说出的刻薄话才最有杀伤力。 一号握紧拳头,看着关玉秀那平和的幽绿色眼珠半晌。喉头因吞咽唾液,上下滚了三滚。 想了想,念了念,沉默一会儿,还是老实承认了。 “……是。要不按主子的安排走,死的是我。所以我并未觉得,这是自己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