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啦 - 言情小说 - 雾锁长河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55

分卷阅读155

    却觉得并不好笑,面带着愁容:“这人怕是要坏事。万一这事情给他抖了出去……”

傅仰琛摆摆手:“他拿这个过来,无非有所求,那就见他一面也无妨。”

婉初跌跌撞撞地跑进房间把门闩上,从口袋里取出那卷纸,心头还在扑通扑通地急速跳着。

借着灯光,将纸展开,快速地将上头的字浏览一遍。她以为自己怕是眼花了,又将信将疑地一个字一个字又看了一遍。

脸上被酒精裹烫的红渐渐变了白色。手紧紧攥着,也止不住浑身的颤抖。怎么是这样,怎么是这样!她心里想过千千万万种的可能,就是没想到她的母亲会骗她!

信上所言句句言辞恳切,句句维护傅仰琛:“自儿别后,身无所恋,遂归故土。承蒙尔兄照料,然病已入膏肓,春秋度日不过折磨。儿方年少未嫁,婚期又至。未想拖累,恐儿牵挂,遂以亡人示之。”

不仅如此,母亲居然还叫她拿一半的金子给傅仰琛!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又叫金姐劝自己逃走?她偷偷摸摸留这一张字条又是什么道理!

婉初反反复复又看了几回,千真万确是母亲的字体。那个地方,除非她,又有谁知道?怕真如她自己信里所言:“唯恐来日流言蜚语,尔兄妹徒生罅隙,于心难安。留信于此,待天意定夺。”

可信里若是真的,这算什么?留一封道歉信,就打发了自己吗?

另一张字条更叫她难堪。什么天意定夺,还不是她任性妄为!母亲向来流利的小楷,如今落在眼里没来由地刮着她的心。

她从来不抱怨母亲什么,即便是俞若兰让她无异于幼年失孤,叫她少年抑郁,她也还是感激母亲的养育之恩。

她记得父亲说过最重的一句话:“你怎么可以只顾自己!”那时候她不明白,到现在她是真的明白了。母亲这一辈子,最爱的哪里是父亲,她最爱的不过就是她自己!

乳白色信笺,在姜黄色的灯光下头居然也刺得她双眼不能直视。移开目光,一抬眼的工夫望见红木大衣橱上头的镜子里映着的人。明明是她自己,可分明又变成了她母亲。她怎么长得那样像她!她突然恨自己那样像她。

婉初这短短的十多年,就算不是鲜衣怒马,也该是悠然闲适的青春,变成一步一步密不透风的沧桑,还不都拜俞若兰所赐?

相爱、离别、追忆、悔恨,虽然人生都难免要经历一回,可她这张粉光胭艳的脸,下头的那颗心已然被这十多年的跌宕磨砺得毛孔粗大,将沧桑都清晰地摆成了皱纹。

婉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一点一点地变形,最终变成了她母亲。她又恨又怕,顺手抓住桌子上的粉彩瓷茶杯掷到镜子上。

那镜子从她的脸上放射了几道裂痕,杯子撞碎了,又落雨一样哗啦啦掉在了地上。可镜子里水渍下头又默默出现了两个母亲、三个母亲……

婉初霍然站起来,又拿起桌边的圆凳子掷过去。终于,所有的母亲都消失了。

她怎么能不恨?为了母亲的这份自私,她舍了爱情在这里跟个假想的敌人斗了一年。她什么都没有了!她原知道自己蠢,没想到会蠢到这个地步。她原先对母亲的理解和同情,都不受控制地变成了恨。

母亲,母亲。她的信上说得真对,她“这一生纵情任性、肆意爱恨,无怨无悔,唯独亏欠于尔……”

她突然觉得恐惧起来,她想起离开汉浦的时候,她跟代齐说的话:“孩子万一要是问起他的娘,你就说她死了。”

她何尝不自私,何尝不是在骗自己孩子?就算那孩子来得不正经,也是自己坚持要生下来的。生而不养,何尝不就是同母亲一样,践踏了母亲的责任?现在也要学着母亲的老路去骗那个孩子吗?也要让他长大了再来恨她吗?

恐惧的后头是排山倒海的羞愧。她愧对了荣逸泽的一片痴情,愧对了那孩子。她觉得自己真的是没脸去见什么人了。

她抬头看着这屋子,满心的愤懑,无处宣泄。把屋子里的瓶瓶罐罐一并摔了,墙上的字画、遍屋的绫罗纱帐,都碍眼得厉害,她恨不得一把火烧掉。

等把整个屋子泄愤得面目全非,婉初呆呆坐在床上。她能去跟谁说呢?她从前还以为是一场冒险剧,谁知道到头来原来是一场荒唐不可理喻的闹剧。

现在怎么办?结束了这场闹剧,再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地回到荣逸泽身边吗?她怎么有脸见他?同他说母亲因为和不该有情的人有了私情,怕女儿知道真相轻看她便骗她离开?谁知道这个傻女儿非但没走,却执拗着留下来给母亲“报仇”?

再苦的时候,她从来都没觉得活不下去。可真的就在此刻,她真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她最亲的人呢,怎么能把她骗得那样惨!怎么可以因为怕女儿的轻看,就去骗她?既然骗了,为什么不索性骗到底,还留这样一封信又做给谁看?!

婉初踏着一地残骸走出听梅轩。天色渐渐亮起来,一层青一层橘一层红胡乱地混叠在一起,隐在东方。

有下人碰见她跟她请安,她似乎也没听见。眼睛里噙满了眼泪,却忍着不往下掉,盲人一样凭着本能出了王府,叫了黄包车回了宿舍。

宿舍里也没有人,往床上一倒,整个人像晕过去一样。酒喝得多了,受了风,胸中抑郁,疾恍恍地就发起烧来。

第二日,傅博尧是被烈日刺目的光惊醒过来的。睁开眼睛,无数条的白亮亮的光袭进眼里,头脑就是一阵恍惚,有一种不知何处的感觉。低头看了看,身上搭着柔软的披肩,看了半晌这才隐约记起这好像是婉初的。

他站起身,头有点昏。他酒量不错,不知道怎么昨天怎么能醉得这样厉害。

夜里的事情都已经是模糊了,连同他一同喝酒的人也是模糊了。要不是这件衣服,他几乎都会以为那是做了场梦。

他迎着风站了半刻,又四下看看。估摸着婉初大约是早就离开了,他拎着披肩缓缓下楼。庭院静静,花木扶疏,连鸟鸣声都听不到,只有风穿过海棠树叶发出的若隐若现的沙沙声。

他在明晃晃的太阳下头走着,跨了几进院门,才有听差的过来请安:“大少爷,您在这儿呀。您的副官在府外头等您等了好一阵子了。”

傅博尧点点头,先回了自己房间,要了醒酒茶,快速地梳洗。等他都整顿清爽,瞥见桌子上的披肩,走过去抓起来看了看,隐然幽甜的背后是他刚才身上的酒味。又在外套口袋里摸出那枚胸针来,这才看清楚原来是裹金镶钻的一只孔雀,忍不住嘴角翘了翘。

出门的时候,叫了贴身伺候的下人将披肩送去洗烫,顺便拿胸针出去修理。下人见都是女人的东西,也只是疑心却不敢问。只当是哪个女朋友的,便不敢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