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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是你

    “幽竹,今天心情这么好?”白幽竹刚进办公室,就听到组长笑意满满的调侃,幽竹抬头,又向组长送去一个大大的笑,“组长早~我哪天心情都很好的”,她边把包包放好,边和组长聊天,然后端起自己的大肚玻璃杯接一杯水和组长一起去门口栏杆“排排站”。

    老师嘛,除了日常教学相关活动,做的最多的动作就是“拿杯——接水——喝水”,喝水的次数与频率与结节增长同频。

    “你今天开心得格外不一样”,组长微微低头看着幽竹明亮的眼睛。

    “嗯”,幽竹大方回应,捧着水杯豪饮两口,“的确是特别开心”,幽竹想着昨晚朦胧中看见的人影自顾自地说着,水都喝完了才想起抬头看一眼组长。

    方组长是校英语教研室的组长,同时又带着这一届的英语组组长,对生活和工作的观察都细致入微,所以幽竹的情绪她能轻易察觉,再说,幽竹也没有遮掩她真实的情绪,这很好。

    方组长跟幽竹碰了个空杯,表示自己不在意她刚刚的走神,“啊..年轻真好...心情跟本人一样很明媚”组长羡慕地看着幽竹悠悠感叹一声,看到小姑娘笑得眼睛弯弯才又说:“年轻人待会儿帮我去复印室送习题吧”。

    “......”,幽竹佯怒看着组长,“哎呀我的组长师傅呀,您不夸我,我也会给您送的,您的技能前摇好长哦”,说罢推着组长进了办公室。

    “嗯呢,幽竹最好了”。

    组里的老教师们都戏称白幽竹是“新教师里的老教师”,因为跟幽竹一起来的小年轻们都在3年期满后寻到了更繁华的去处,只有幽竹一个人留了下来,成了组里新老交接的重要枢纽——时常斡旋在双方之间解释彼此的习惯用语以保证整组的统一性和协调性,并且深受双方喜欢。

    幽竹完成组长交代的任务之后轻哼着小曲儿做习题,组里的其他教师们对她的愉悦见怪不怪,毕竟,白幽竹看起来总是那么开心,令人羡慕。

    方组长轻抚着窗边的小多rou,发自内心感叹道:“真好”。

    幽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快乐地上课快乐地批改作业快乐地和别人打招呼快乐地忽视掉讨厌的东西和讨厌的人,快乐地下班回家,希望能在快乐里再见到那个人。

    白幽竹深吸一口气,插进钥匙,转动把手,拉开门。屋内一如收拾后的干净整洁,她长长呼气,关门,放下钥匙,转身,一股凉风迎面而来。

    不同于冬日的寒风,这股风,凉中带阴,裹挟着地下深处的潮腐之气,钳着白幽竹的四肢,扼着白幽竹的脖子,让她不能动弹,不能出声。

    白幽竹勉强扭动腰身挣动,但是白费力气。她的脸颊很快被憋得通红,眼球似乎要被挤得爆出来,她的嗓子被捏得发痒但是只能歇斯底里地呜咽......再有30秒,她就能死了。

    “哈....咳咳咳...啊...咳咳......”可是不到30秒,白幽竹就被放开,四肢无力蜷在墙边,大口大口呼吸强烈地咳嗽。

    客厅的灯又开始忽明忽灭,这一次,白幽竹没有再害怕,她勉强翻起身来靠墙坐直身体,闭上眼睛调理呼吸。

    “呼.....”白幽竹最后一次长舒一口气,挣开眼睛,镇定地对着空气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灯又亮了,没有再被关掉。

    朗逸在她看不见的虚无中一脸迷茫,他恨杀了他的人,可是听到白幽竹叫他的名字,他突然害怕自己恨错了人,他年少时曾对一个与白幽竹身形很像的短发女生心动,他总不能......总不能无端地去恨那个人...而且,是白幽竹把他唤到这里来的,不恨白幽竹,他又能恨谁?

    朗逸慌乱地揉着自己的头发,他死前的记忆早就被泥土覆盖住,他胡乱地扒,但好像什么也没扒出来,除了那个模糊的背影。

    “你为什么不杀我?”朗逸听见白幽竹又问了一遍,他苦笑一声,“我倒是想杀你”,朗逸说道,未加掩饰的声音清晰地传到白幽竹耳朵里。

    “......”空寂的声音在空气中弥散开,像来自头顶又好似从地底钻出,白幽竹搞不清他的方向,只好仰头对着空气,眸光颤颤,嘴唇微张,“朗逸......”

    即使已经过了10年,即使朗逸的声音已经在另一个世界沾上阴凉带着满满的空洞甚至凄厉,白幽竹还是在听到的那一瞬间就确定了,这个连续作弄自己的人,是朗逸。

    “真的是你,朗逸”。

    白幽竹又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后,朗逸才发现自己刚刚的失神暴露了自己,索性,他也不伪装,在直直盯着空气的白幽竹面前凝出朦胧的魂体,居高临下飘在她正上方。

    可即使朗逸身居上位,他也看不懂白幽竹,比如此刻,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流泪,她连鬼都不怕,她在哭什么?她哭又是因为什么,是伤心吗?可是她脸上明明又挂着笑容,连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白幽竹,你为什么哭?”朗逸蹲在她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他想,他此刻的脸看上去一定很吓人——苍白的脸,瞪大的眼,不然她为什么会颤抖?

    “朗逸……”白幽竹脑子里已经没有别的词汇,随口而出的都是朗逸的名字。她伸手向眼前的透明物体探过去,她想摸摸他的脸,却被朗逸躲开。

    “……”白幽竹嘴角抬起,丝毫不觉得尴尬,眼泪落得更凶,偏头靠在墙上,细细端详他。

    那眼神,是在追忆,在确认眼前这个魂是刻记忆深处的那个人。

    “回答我,你为什么哭?是在忏悔吗?忏悔当初杀我也有你一份力?”朗逸的语气恶狠狠,他无法确认是谁杀了他,只能耍诈。

    白幽竹摇摇头,眼泪没停过,她想好好说话,可是激动之下,她连喘息都在打结。

    好一会儿,白幽竹才慢慢开口,“我第一次赶到的时候,你们正在拥抱,我……”白幽竹顿了顿,换了说辞,已经无法回到当年,多说无益,“我没有打扰”。

    白幽竹去过现场!朗逸精准地抓住信息,“我们?!我和谁?”是那个模糊的背影吗?

    白幽竹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朗逸,如果朗逸不记得,那是不是她就可以......

    白幽竹的邪念有一瞬间升起,又被自己按下去。

    还是当年的真相更重要。

    “你和方柔,你不记得吗?”白幽竹小心翼翼地试探,默默隐去朗逸喜欢方柔的事实。

    朗逸摇摇头,方柔,就是那个模糊的背影了吧,是自己心动的人?可是为什么会忘掉她的其他事情?

    白幽竹这时候才想起擦眼泪,他既然不记得,那只要巧妙地隐去方柔,她就有可能和朗逸一起,哪怕是…他已经死了。

    “你说第一次赶到,为什么是第一次?”朗逸的语气还带着咄咄逼人的架势,可是白幽竹完全没有在意,此刻,没有什么能比朗逸本人更让她在意。

    因为第二次,是在朗逸坠楼以后,地板上浓稠的血迹,朗逸俊美的没有血色的脸和他紧闭的爱笑的眼睛。白幽竹不忍心再回忆,也舍不得讲给朗逸听。

    白幽竹嘴巴张开又颤抖着合上,最后闭上眼睛不看朗逸,但朗逸明白了,第二次,是他坠楼的死亡现场。

    白幽竹的眼泪从眼角拥挤着流下来,朗逸飘到专属他的沙发上躺好,懒得再看她的眼泪。

    为什么她一见到他就哭,该哭的人,不是他自己吗?

    客厅陷入无限的安静,半晌,白幽竹从地上站起来,安静地到了两杯水,一杯放在沙发边的小茶几上,一杯在她自己手里被她双手紧握着,她站在阳台上,透过窗帘缝隙看别家的灯火,内心平静无波。

    “我…为什么会来你这里?”可能是已经说过一些话,朗逸的声音沾了些人气,听上去仿佛是当时的少年。

    白幽竹听着开心,微微笑了笑。

    “这个我不知道”,白幽竹转身看着朗逸,她真不知道,要是早知道方法,她肯定早就用了。

    “不过……”白幽竹把话在脑子里转几圈,慢慢说,“你要想查清真相我可以帮你,不管是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还是……当年的真相”,白幽竹定定地看着朗逸,“我都会帮你。”

    朗逸点点头,来都来了,这是最明智的做法,再说,凡事有因果,既然“果”都在这里了,那就去搞清楚“因”是什么,毕竟,这是个天赐的好机会。

    “……”朗逸觉得自己该说一声谢,但是他的怀疑又让他难以开口,好在白幽竹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你早点休息,我也要睡了,晚安”。

    白幽竹好像忘了他不是个活人,说完晚安就快速收拾了自己进了卧房。

    客厅归于安静,安静的不同往常。

    当晚,两个人,彻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