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友 8

    不出所料王也并不认，无所谓地耸耸肩，“也许我就是贷款了呢？”张楚岚觉得他不信任自己是情理之中，他那样问王也纯属实事求是，不是欲擒故纵也不是激将之法，如果他变得不够让人信任，那不是王也的问题，是他的问题。他就近似打断地立时拉过来王也放在腿上的手，双手握着，说，“没关系，真不用说。”王也看他的眼光就异样温和了。

    过去，两人相处的一大主题就是由张楚岚揣摩王也喜欢什么，是他完全主动、自愿的。王也使得他每一处都无不满意往往比较容易，这事大约也吃天分，但他反过来做不到那么自然，还是得有挑战、花功夫。所以这不是什么不平等的体现，是他至不济得让人看到自己的姿态，最终是价值——王也不是那种三天两头就不舒心又说不清楚闹得人头疼的舍友谈的女同学，他能给他什么、他需要什么，一开始就没令误解——是这段感情开始的前提。

    实际上往往，也不定等他做出什么，光有个可心的样子就胜利了大半。而让他知道、回他以所感，王也又向来足够大方，便就在张楚岚以为他将要主动、凑上来的会是个吻，王也回握他，把他的手比起常用的那种带调笑的奖励，更像是对朋友，少了亲昵多了点庄重地捏了捏，“我没想到你还考虑了这么多，谢谢你的关心了。”

    最终是幸好，原本无论什么，事要放在王也身上他这个人能做得出来，粗暴挪用就被张楚岚排除在外，比较忧心他因为能力，在某些套路和施压下成为集团或有的大人物的走狗，这种事不是常被演绎吗？可追问的时候王也表现不像有难言之隐不晦暗，又一次涉及的机会是在谈到创业，张楚岚说起，有个独立游戏超级火爆，开发看上去简单，他和哥们几个研究了一下感觉也能实现，据说这个小工作室狂收了几百万，扣除美术外包、平台抽成和税，全进自己兜里啊，至于说想法，他们也有，其实光把想做的游戏落地本身就够让人心潮澎湃了，最近见面就不住嘴聊这个，摩拳擦掌。

    真做的话以他们几个肯定不够，要人要钱。只是展望展望：启动资金拿个十余二十来万张楚岚家中是拿得出，就是二位高堂支不支持自己胡闹就是另一回事。说到融资，可巧就到了王也范畴。

    可能真有需求，我们先一起看看材料，教你怎么做，我再推给同事，王也就说，好啊。好像刚见面真跟张楚岚说过请他当老板为他筹划私募，不过玩笑而已，那并不是王也的业务条线。

    “只能拉来亲朋好友吧……就靠这个？”张楚岚嘴翘起来，“你真不投？”

    “你吃软饭上瘾？”王也就怼他，同时笑着，“靠什么，靠讲ppt啊。”然后又说到由他来配齐资金池也不是不行，就是这游戏么……他可能没意向。如果有好的立项，就算成功机会渺茫，一千个里头只有十个能有点雏形，又只有一个有所突破也行，就算这个板块不具备商业价值也行。而且别说几万，就是千万、上亿他也敢。

    他不像是信口，张楚岚心下一动，嘴上仍是说，“真稀奇啊，你很讨厌游戏？从不打？”

    王也讲，“是说看不看好。金融应该为了承托实体，当然它也可以浇灌、养出更虚的东西，我比较拒绝。科技不进步，大家就只能卷下去，这么照大势看，尤其文娱，往后走只能收紧，便就从收益的角度考量眼前的热度也不是真正的蓝海，回报太短期了。”他注意到了张楚岚的探究，也没觉得怪异、不自然，说完停了停，“现在还不可以，我也是在展望，现在还没有眉目……只能看到一点点吧。”

    真的能掏出一个亿来就在刚刚的一瞬也信了，张楚岚道吓人，也宽怀。看来王也是在做他想好的、认为正确的事，不足为外人道或许是事以密成吧，存在违章cao作？是内幕交易？公司不允许？尽管心里的泡泡更多了，王也就说到这儿，不像要与他分享的样子，也就没问。

    恋爱中的日子只能用飞势来形容，时光啊一定是个叛逆心很强的小胖崽子，你越是祈求他跑慢一点秒针越是嘀嗒转个不休，简直想提腿起来狠拍两下。转眼他们成了亲密无间的爱人，都无比深入地侵入了各自生活，时间越久，在王也面前就越不像个弟弟，除了王也不拿他当、从此就放下了架子、不曾再说教过以外，也给他看，没有那么样样妥帖完美从容，搞不定的事，觉得辛苦的事，需要他和依赖他的地方也有很多。

    王也有个极差的底子，生下来时冻过一场。当时产妇在家身边无人，生完没劲了，等到家属发现时婴儿就在床脚，全身都已经乌了。赶紧塞在mama怀里好在活了下来，就是成长过程中小病不断。如今比常人，精神短一点，容易累一点，总是睡着就像昏死了过去一样，大约也是真累的。另外具体到构得上病症的就没听说，以是张楚岚最初还大意，直到一年之中夏季体检，翻开王也体检报告每一页都亮红灯，这才开始真正重视起这个问题。

    有回撞上王也胃不舒服，他在工作日的上午没课，未事先说一声就乘上了地铁。王也本该不在家，可单元楼内对应的电表在转，他在直接进去不直接进去间徘徊了半晌，还是决定敲门。

    一见就觉得他脸色不好，卡白卡白。问又痛了？王也问什么都点头，情绪也不好，显得并不想说话。他胃疼是老毛病了，换季容易感冒，历来不管吃什么药，无论多忙，都要用点食物先垫垫，不然百分百就要痛起来。张楚岚一看被子还乱着，床头柜上、茶几上、桌上什么都没有，就知道他疼得什么都没力气做。进厨房烧上水，回头王也就已经躺了下来。他在沙发上侧着身，第一眼张楚岚就留意到，想是今天就没打算上班，而不防要出门，他穿了白T和浅蓝色的牛仔裤，都很宽大，裤脚挽起露出细的脚踝，再绑个松垮的马尾，打着赤脚。职业装真的衬人成熟，还在气氛、身份、知识、地位，别的很多很多加持下。王也跟他在一起很活泼，又爱笑又爱皮，其实就这样站在一起，一点看不出比他大。前日他们故意打扮得像学生清汤寡水周末男寝探险，宿管阿姨放行得很干脆，王也看起来就不像社会上人。对铺那长得很沧桑的哥们儿也迷糊了，问同学你跟我们老三儿认识的？打哪儿认识的？我怎么毫无印象，是新生吧？

    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张楚岚蹲下来问疼得非常凶？用不用上医院？得到否定的答复他就拽过个垫子席地坐下，说我就在旁边有什么就叫我，想喝水也叫我，开始在茶几上打开笔电做专业课的作业。

    一直到中午，王也果然还是不行，“要去吗？”张楚岚就看到他动，王也左手垫在下面使力，紧闭着眼点了个头，那一口气就一泄，漏出了半句泣音。张楚岚又马上我来我来地不跌，去把鞋拿过来在这边穿。给王也套袜子时摸到，才觉出脚沁凉，用力捂了捂脚背和脚脖子，就直叹气地想，为什么要有胃痛呢？他倒生得强健，没体验过到底是什么感觉，可眼前就是王也疼得发颤，半张脸埋在抱枕里，一边顶一边用嘴咬着，零零碎碎地就挤出不自抑的呜咽。

    隔壁、隔壁的隔壁，同班的同学都对他这金融圈的男友好奇，串门子的络绎不绝。王也当着人直讲他好，用玩笑回应玩笑，“什么撑腰撑什么腰，平白无故需要什么撑腰啊，除非你想惹他？那就不能怪人家男朋友生气是不是。”等只有他们，说悄悄话，“小张同学可以啊，老往我这儿跑还以为你没朋友，原来人缘这么好。”

    张楚岚从衣柜淘登出来他自己的干净衬衣瞧着他上身，站着揉眼睛。那是他最开心的一天幸福得想哭，白味上冲到喉口却噎住了，只哼哼了一声，像蚊子，没人知道他说了什么。

    真是离开学校太久了，王也不习惯寝室床，边爬边感叹这么小。睡两个人得挨着挤着，不是贴到了胳膊，就是碰到了头。熄灯了很久，在被底下相扣着手指，一句也没聊，却谁也没睡着。张楚岚突然要他翻过去，红木架床也不是太稳，挪动中有尖细的吱呀声，像踩在心坎上。王也屁股一凉，手被抓在胸前，气急地说，讨厌。跟着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