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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1)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1)



    韩宁前男友叫王言洲,是个非同一般的有钱人,在豪门圈子里也是争相结交的权贵。

    自两人和平分手后,韩宁就非常理智地保持着一个前女友应有的分寸,两人微信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上个礼拜五晚上,王言洲发的生日快乐,而韩宁,没有任何回复。

    这次在医院看到王言洲,她还是小吃了一惊的。

    韩宁大姨妈迟到了,虽然试纸测试结果安全,但她还是害怕是之前那次不谨慎的一夜情留下了什么后患,就在周六早上来医院挂了个号,跟导览走着走着,就在路线指示牌旁看到了前男友。

    周末的公立医院人声鼎沸,他所站的区域间隔不远,却安静洁新地泾渭分明。

    韩宁视线上移,重新注视了下指示牌,才发现,这是一条岔路口,一边主道是通向嘈杂陈旧的妇科,另一边是这家三甲医院刚刚建起来不久的健康管理中心二部。王言洲手里拿着一本白色手册,上面大字龙飞凤舞——婚前体检。

    也不知道王言洲是怎么样在人群里也迅速锁定了灰扑扑的自己,两人对视,韩宁感觉他好像也有几分意外,然后将手里的物什归在身后,就有要往自己这个方向走的动作。

    主道挤挤挨挨,过路的人都疲惫且眉头紧皱,王言洲外形条件好,个子拔尖,在拥挤的环境鹤立鸡群,像个走斯文败类人设的大明星,带着个无框眼镜文质彬彬。

    他从容地逆着人流,速度却不算慢,从整洁无人的体检区域过来,背景像是一键灰阶,整个环境都和他不搭,但此时,韩宁确定没有看错。

    一瞬间,她心里莫名腾起一股微妙的情绪。

    怎么说呢?两人分手还没有满一个月,以前一些觉得她攀附王言洲,而看她不顺眼的同学还在时不时地内涵她这些年都不过是玩物,这还是第一时间知道自己和王言洲分手的同学,接下来消息越传越远,还会有一波,再一波,而那些人是没有胆子舞到王言洲面前的。

    两个人交往前,韩宁就知道他们没有结果,不过,谁不想和帅哥谈恋爱?她衡量过利弊,王言洲能带来的超过自己损失,所以大二那年,她在圣诞节的雪夜,握住了王言洲的手。这一交往就是五年,流言蜚语在两个人持之以恒的平淡相处下不攻自破,不过,无论多少个午夜醒来,看到王言洲的侧脸,沐浴在月色或者沉浸在灯火下,带着朦胧的缱绻,韩宁也不会幻想和一个极度利己主义者的以后。

    现在……韩宁突然发现自己因为王言洲这块烂rou而招来了一堆嗡嗡的苍蝇,而这块烂rou又心安理得毫无顾忌地上了别人的餐桌时,心里便非常的不愉快起来。

    不过韩宁没有想过报复或者抱怨,是她自己,在明知道可能会食物中毒的情况下,选择咽下那块可以充饥的烂rou的。

    她消化掉那点点不虞,朝那个目标方向走,与王言洲相对,两人避无可免。

    王言洲的卧室里面有一瓶EO香水,浸染到他的身体,也沾上他每一件衣裳,久而久之,那也就成了他的味道,韩宁觉得奇怪,明明还有一些距离,但那点香水味似要触碰到自己的鼻头了。

    周遭吵吵嚷嚷,两个人距离持续缩短,韩宁戴上了面具,她扬起了笑容,在社交范围内,朝着迎面而来的王言洲,礼貌报之一笑,然后点了一下头。对方张口想说什么,但正儿八经触及到她的笑容时反而哑住了,韩宁的反应似乎在他的意料之外,于是王言洲的嘴角十分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他是严格标准下长大的孩子,承袭了父母的严肃得体,任何时候都不喜形于色。同韩宁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仅是柔和了一些,所以在他的面具有所破解的那一刻,韩宁就捕捉到了。

    罕见,韩宁觉得新鲜。

    但很快,这个细碎的表情就平复了,有人在后面小跑着追上王言洲,高跟鞋哒哒的,随后一只做着亮闪闪美甲的手伸来,一把挽住他的胳膊。

    粉色胶底配彩钻,落在铅灰色的常服上,不搭,却又配极了。

    王言洲恢复了小王总独属的平静。

    同时,韩宁也敛下目光,与他擦身而过。

    女孩的声音响起,像是棉花糖融在水里,甜滋滋的,“言洲,今天医院太忙了,咱们的号得排到下午了,太耽误功夫了……哎呀就算我有关系,也不能插队嘛,不过我都跟同学打好招呼了,下周二咱们再来检查呗,行不行嘛?”

    王言洲说了什么,韩宁没听清,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王言洲对这个订婚对象是相当满意的,他都愿意放弃私人体检中心的专属服务,而抽时间陪她在这个公立医院充当炫耀的角色,就足以证明了他的足够在乎。要知道,小王总日理万机。

    想想以前,两人虽然是男女朋友关系,但很少共同花时间去做除床上之外的事情,王言洲对韩宁的生活不多了解,韩宁也从不多问王言洲的事情,两个人的关系更像是以男女朋友关系遮掩的炮友,深入又不深入,含糊又不含糊。

    韩宁忽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于是转进了长廊里的厕所,这块的人都端着塑料小杯收集物料呢,她耐心地等了一会,进入隔间后拉下裤子一看,发现自己姨妈来了。

    好事儿,她呼出一口气,心里松快了些,团在一块的糟心事都被冲散了不少。生理期做不了检查,挂的号虽然是白费了,但时间空出来不少。

    韩宁在男女厕所之间的公共洗手台上,就着滴滴啦啦的小水流洗了会手,想着回家去的路上,顺便去趟生鲜超市买点菜,还可以把车送过去保养一下或者约人打个球,晚上甚至还能做个美容,就不用自己卸妆了。

    她有一堆惬意的安排,想想就值得哼上个小曲,韩宁关上水龙头,一抬眼,就从镜子里看到身后站着王言洲。

    这家医院的妇科是市里数一数二,但同它的名气一般令人在意的,还有它的老旧,因为建筑时长悠久,厕所及走廊的结构并不宽敞,散味系统也有问题,而王言洲站在离厕所不远处的过道边,毫无如厕意图地泡在尿味和消毒水味道混合的环境内。

    虽然没有一点窘迫,一点不耐,但也如天仙落泥潭,引得路人纷纷回头。

    韩宁的目光从他那张脸上挪开,抽纸擦手。

    王言洲是真的好看,那张脸细看有些女相的漂亮,但是因为气质有时过于冷清,有时过于严厉,别人根本不会盯着他端详。

    他的前女友韩宁倒是会缩在他怀里打量。

    她把纸丢进纸篓,拢了拢肩上的包带,转身离开。

    王言洲跟上了自己。

    “生病了?哪不舒服?”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韩宁再一次意料之外,顿时心里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没吭声,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改变了路径,拐进了楼梯通道,周六的医院人挤人,无数人上楼下楼,有人急着缴费见缝插针,有人行动不便慢慢吞吞,她同形形色色的过客接踵摩肩,但EO的味道却一直萦绕在身边。

    韩宁想起他们刚确定在一起的那个圣诞节,他们去了商场吃饭,吃到很晚,商场下班前的那班直梯本来只有他们两个人,但到六楼电影院时,乌泱泱挤进来一圈叽叽喳喳的小情侣,他们就被挤在最里面,王言洲把她圈在怀里,韩宁的鼻头戳在王言洲的毛衣上,很拥挤的温暖,他的味道紧紧地环绕着自己。他们同电梯里的其他小情侣无异。

    就像昨天的事。

    已经到了一楼,韩宁持续朝大门走,走到一半忽然被后面的人扯住胳膊,用劲很大,不容置喙地将她拉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

    韩宁快被今天的王言洲搞晕头了,处处令她始料未及,她还没有表现出一些错愕的不满,王言洲倒是先发制人,在医院的标识板后面,两人被阴影笼罩,韩宁不愿意抬头,王言洲只能盯着她的发顶,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意识到了韩宁是在逃避,而这逃避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王言洲心头不悦的褶皱顷刻间被抚平,好整以暇的目光中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满意。

    至少,她并没有把真正把自己当做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说:“怎么生病了?”

    没有常识的男人认为生病就是发烧,伸手就要试探她的额温,全然忘了两人是在妇科相遇的。韩宁后退一步,在王言洲的穷追不舍下终于抬起头,她脸上是一种很平淡的表情,王言洲从来不用解读旁人的心思,而此刻韩宁的情绪他便更看不懂了。

    他本以为,韩宁的逃避是因为她的舍不得,看到自己会伤心,而自己见证她的伤心,也好像是见证着她的爱。

    而韩宁仅仅像是在看一个熟悉的人,但是又透露着陌生的审视,这一些混杂,终归于礼貌的平淡,就像刚刚的时候,她对着自己打招呼的那个笑容,对任何一个半生不熟的人她都会这样,这个认知让王言洲心里腾起从未有过的异样,好像流沙四散,水花无痕,过去的种种皆弥散,吹落在风中,两个人将再也不见。

    韩宁说:“你在干什么?”

    他的手悬在二人之间,保留着一个尴尬而可怜的姿势。

    韩宁继续说,“即使我真的生病了,你也应该跟我保持恰当的距离,更何况你很快就要结婚了,未婚妻还在身边。”

    她有个说不上缺点也谈不上优点的特点,就是韩宁向来会把话说得很明白,亲近者会觉得她是多么的坦诚爽快,而曾经的亲近者却会觉得这份坦诚及爽快原来是这么令人无所适从的尖锐。韩宁也明白自己的话有多么刺挠,不过伤在他人身,爽在自己心,今日初见王言洲的不虞烟消云散,韩宁痛快了不少。

    被膈应的王言洲收回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他心理素质过硬,那句质疑他行为的“你在干什么”,王言洲并没有回复,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听不出异样,镜片后的双眼也是韩宁习惯的冷静平淡,他说,“有两份重要的文件落在你家,什么时候方便,我去取。”

    “我找到直接叫跑腿给你送过去。”

    “也可以,地址还是东望那个。”

    韩宁点点头,“好,那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韩宁。”转身之际,王言洲突然喊住她,韩宁侧身,却因为光线看不清王言洲镜片后的眸色。

    他说。

    “韩宁,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