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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歌篇34

    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一个月的时间就这么匆匆过去,此时已入了腊月,医馆也忙着准备正旦的祭祀,因着腊月初八这日,家家户户都需‘祓除不媵、驱除厉疫’,医馆便闭门两日,有些居在外城的医工也纷纷回家去了。

    天还未明,还在熟睡中的皇甫就已经被早起的冯权拽了起来,皇甫睡眼朦胧他昨夜在医馆忙到子时三刻才回来,现正是困顿的时候,虽说坐起来了,但一看着冯权转身出去就又翻身睡下了,结果,还没等他睡熟,冯权便突然将被子掀开了,抬脚踹他,“快起。”

    皇甫哼哼唧唧的爬了起来,往冯权身上一挂,哀怨的看着他,“天还没亮呢……”

    冯权无奈,他其实也不想将人吵醒,但腊日的家事那么多,他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随即捧了某张不老情愿的大脸,上上下下的亲了一通,哄道,“乖了,快起。”说罢,便将人推到了一边去穿衣,将床铺被子整齐叠好放到了柜子里,一直挂着的床帐也拆了下来罩在了堆满物什的床榻上,放眼望去,屋子里已然是一片空荡,只留了暖炉和木架那些大些的东西。

    另一边的皇甫还在磨磨蹭蹭的,冯权便只好上手去帮他,顺便交代了几句,“我去把杂物房收拾一下,你先将厨房的梁上清一清,我等等要去热水,还有屋顶上那些化了一半的雪也都弄到院子里去。”皇甫顺势搂住了冯权的腰,闷闷的应答着。

    既然都起了,便开始做事好了。皇甫也打起了精神,将家中的三间小屋的窗子都打开来,刺骨的寒风瞬间就将屋子的温度降到了冰点,自月前的那场大雪过后,便没有再落雪了,屋顶上残留了不少积雪,但最近妖风起,怕是又要落雪了,也不知道此刻铲雪有什么意义。皇甫暗暗腹诽一通,但还是拿了一把铁锸登着梯子爬到了屋顶上去,吭哧吭哧的半个时辰才将厨房顶上的积雪铲了个干净,顺手便将铁锸扔到了相邻的主卧顶上去,咣当一声,响动不小,冯权已将杂物房中的东西搬出了大半,听着声音还吓了一跳,“你慢些!”

    皇甫连连应着,顺着梯子下来了,挑了个羽毛丰满的鸡毛掸子,冯权瞧他拿了东西,忙叫住了他,扯了一块干净的布,将他的口鼻蒙上了,即便如此,厨房里仍能时不时的传来皇甫的咳嗽声,真是灰尘满天飞。

    杂物房这边情况也差不多,堆得东西又乱又杂,灰尘也多,因为左右也用不着,他就更懒得收拾了,导致不动则已,一动灰尘便劈头盖脸地扑过来了,好不容易将东西都搬出去了,冯权呛得难受,想着先通通风再收拾,一时还有些闲,便搬了梯子,爬上了主卧的屋顶,还没等他拿起铁锸挥动了两下,皇甫就突然喊了他,着急忙慌的爬上来将铁锸从他手里夺走了。

    “你不要动这些,冷得很。”皇甫一手鸡毛掸子一手铁锸,蒙着口鼻瞧着很是滑稽,“厨房里刚掸过,呛得要命,你等等再进去。”冯权笑着将他额上的灰擦了擦。

    皇甫在主卧的屋顶上挥舞着那把铁锸时,冯权已然起了火,热上了一锅的清水,拿布子沾了水仔细地擦拭着厨房里的器具柜子,两个人做事都很快,转眼间,正午的阳光投射而下,屋顶上的积雪都已清理完毕,三间屋子也都擦干净了,暖炉里的炭灰也倒了出去,填进了新炭,静等着除尘完便能燃起新火。皇甫端着木盆,将水泼在地上,厨房的水瓮里的水也见底了,皇甫又摇着辘轳打水,水瓮装满后,皇甫觉得饿了,又跑去缠着正收拾马车的冯权,提议先吃些东西吧。

    “厨房柜子里不是有点心么?”冯权侧眼瞄了一眼被绸布包裹着的尺之璧,原本是想着拆开看看的,可皇甫过来,他也不好招皇甫的伤心。

    皇甫见他这架势怕是不会陪他吃东西了,便转回去拿了点心跑来喂他,冯权躲了他几次,最后只好依皇甫的心意,也吃了不少东西,“先歇一会儿吧。”皇甫生怕他不听话,直接抱着人就走了出去,主卧的床铺也已经铺好了,虽然不太暖和,但坐一坐还是可以的。

    “晚起想吃些什么?”

    “不是要吃羊rou么?”

    “定好要炖了羊rou煲汤喝,别的吃法我也咽不下,不过,也不能只吃羊rou,吃多了燥得慌。”冯权盘算着。

    “就同往常一般吃就好了。”皇甫倒是不挑剔,“前几日买的酒还没喝完,今天就痛快喝一场,反正明日也是休假。”

    冯权想想倒是也行。“不过,你喝多了就没力气了吧。”

    “要力气做什么?”皇甫一时没明白,冯权也没回答,只是摸了摸他左手的手臂,皇甫一愣,顿时眼睛都亮了,这一个月他可是忍得怪难受的,虽说冯权也用别的方式给他排解了,但总归不是治本的法子。

    皇甫兴奋之余在他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

    两个人便相互依偎着,歇了小半个时辰。

    日头偏了一些,皇甫将院子里堆得拉拉杂杂的积雪收拾到了墙脚下,却见杂物房外冯权正在一片狼藉中挑挑拣拣。

    “怎么这么多东西?”皇甫凑了过去,随手拿起了其中一件,是个缺了腿的杌凳,撇嘴嫌弃。

    其实,这里面没有几样东西是他的,大多是租下院子时,主家自己的,只是当时他嫌弃东西不好,便一并换了新的,这些旧的破的他也拿不定主家的意思,便堆到了杂物房里。

    “那个琴桌还是搬回去吧。”皇甫说着,摸了一把桌面,全都是脏。先前是因他起夜时床前的灯灭了,看不清东西一下子撞到了琴桌上,腿上的淤青一大片,冯权一气之下就将琴桌扔去了杂物房眼不见为净,那之后就连古琴都甚少拿出来了。

    “要它做什么。”冯权淡淡瞥了一眼,显然还记着之前的事。

    皇甫亲昵的蹭着他的后背,干脆也同冯权一般坐到了地上,“我想听你抚琴了。”

    “你不是不通乐理么?”

    “可你抚得就是特别好听。”皇甫撒着娇,觉得地上有些凉,干脆将冯权拽到了怀里。

    冯权只好点头答应,“你这么抱着我,这些东西可怎么收拾?”

    “没事我来。”皇甫一副万事有我的模样,冯权绷不住笑了出来,不过他也没有了整理的心思,便只是让皇甫将东西随便堆了进去,独留了琴桌琴凳。

    冯权看着皇甫,存心想逗他,为难的瞧着琴桌,“这琴桌怎么办?”

    “没事我来。”

    “屋子的窗户还没关呢。”

    “没事我来。”

    冯权咬了咬下唇,忍着笑,“那我也不想动怎么办?”

    “没事我来。”皇甫说顺嘴了,稍稍回神,知道冯权是故意的,忽地将冯权打横抱起,冯权吓了一跳,只得搂紧了他的脖子。

    “开玩笑的,你快放我下来。”冯权哭笑不得。

    皇甫在他颊边轻啄一下,“阿睿你胖了。”这分量可比之前要重多了,“我特别高兴。”皇甫尤其正经的说着,冯权顿时脸上发烫,忙催着让皇甫将他放下去了。

    厨房中的窗子已插上了销子,只剩大门敞开着,木柴在灶下燃烧着,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锅中的渐渐沸起了水泡,咕噜咕噜的浮起在水面炸开,蒸腾起连绵的水汽。原先他是打算将羊rou煮出来,可想着煮羊rou的话,锅就占着了,现下时间尚早,也不必这么早就用饭,不然夜半怕是会又饿了。

    既如此,便先沐浴吧。

    “咱俩一起吧。”皇甫将脏布子扔到了柴堆上,挨着冯权,贼兮兮的提议道。

    冯权哪里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心思,只是撇了他一眼,“那就没完了。”

    好不容易的机会就这么没了,皇甫不免惋惜一番,他们都好久没一起洗过了……不过,想起冯权许了他晚上,倒也不太可惜。“我先洗么?”冯权点头,倒也不无不可,谁先都一样的。

    洗去了一身的尘土,清爽不少,皇甫将干净的衣裳穿好,顺手拔了塞子,将木桶清洗一遍,又装了适量的冷水,便跑去了厨房,冯权此时正将羊rou切块放好,见他出来了,便让他去舀热水。待浴桶中的水温偏烫后,冯权这边才将已去了血沫的羊rou放进了锅里去,配料放在一旁备用,擦了手准备去清理一下自己,正在一边叼着桃子洗菜的皇甫突然拦了过来,冯权下意识退了一步,“别闹,我身上还脏着呢。”

    皇甫立刻咬了一口桃子,那小小的红色桃子正是熟透了,一口下去汁水都流下来,香气喷鼻,很是诱人,皇甫将嘴里的桃子咽了下去,举到了他嘴边,“尝一口。”冯权闻着桃子的味道有些馋了,也不介意皇甫刚刚咬过,顺着那已咬开的果rou,也来了一口,他刚嚼了几下,正叫这鲜美的桃子勾得有了食欲,皇甫就冷不丁的亲了上来,冯权咕咚一下就将还没嚼碎的桃子咽下去了,“我尝一口。”皇甫笑着,加深了这个浅尝即止的亲吻,冯权一开始还有些抗拒,毕竟忙了一天,身上脏兮兮的,不太想让皇甫接触,后来就无所谓了,不过,他好歹还记着要做的事,还是气喘吁吁的将人推开了。

    “咱们一起吧。”皇甫再次邀请着。

    冯权按着他的额头将他弄到了旁边,“去看锅。”说罢,便毫不留情的走了,只留下皇甫一人在厨房里唏嘘。

    差不多羊rou炖好了,冯权才施施然地出来了,这一个月他教了皇甫不少厨房中的事,羊rou锅也看过几次,不会出错,不然他哪里能安心的走开这么久。“如何了?”冯权问着,皇甫正舀了汤尝味,见他出来了便急忙招呼他过来,夹了一块羊rou喂他,冯权嚼了嚼,“有些淡了。”

    “那就再炖一会儿。”皇甫撒了些盐进去,用勺子搅了搅,“我把药煎好了,你先喝药。”

    冯权回头一瞧,药炉的火已熄了,风吹过去灰烬一抖,隐隐的还有赤红的火星显现,应是煎好不久。冯权认命的倒了半碗药出来,药汤微微发烫,便吹了吹,难闻的药味立刻散了出来,冯权皱着眉头往后躲,药不烫了才咕咕的喝了下去,冯权闭了闭眼,可真是难喝。不过,他配合着食谱连着喝了一个月,也明显感觉到变化,睡得安稳很多,胃口变好了,吃得多了,进而精神也愈发抖擞,一切都证明他的身体的确在改变,是好事。

    “你不尝一口么?”冯权这样问着,皇甫不解的看他,冯权莞尔冲着他吹了一口气,药味呼的一下扑面而去,皇甫连忙躲开,他最是闻不得药味,便是在医馆里,大多时候都不用他去煎药的。冯权撇嘴,“你是嫌弃我了?”

    “没有。”皇甫郁闷地拽着菜叶子,生怕他恼了又磨蹭的挪了过去。

    算了,冯权本也没有生气,只是借着由头逗他而已。

    没有多久,矮桌上便摆满了饭菜,皇甫将温好的酒拿来倒了两杯,说来买酒时还出了些趣事,皇甫总想着要买些自家的酒,不想安故这边卖的老贵,他明明记得安故这边是大兄经手的,酒价与津阜是一致的,想来应是店家擅自涨的价,便与店家理论了一番,结果涨价就算了,还拿了春醴充当秋酿,皇甫被气得不行,他便如今不再是皇甫家的幺子,也由不得这种店家败坏了他皇甫家的名头,直接告到了官家那边,店家本就理亏,又闹到官家面前不得不认怂挨罚,又赔了他好几坛秋酿。

    皇甫嘬了一口酒,啧啧几声,还是自家的酒喝着舒坦。

    冯权瞧着他满脸的小得意,哑然失笑,拂了袖子给他夹菜,“午时便没有好好吃,多吃一些。”

    皇甫舀了羊rou喂他,“你多补补。”

    “说起来既是腊日,医馆中不需清扫么?”

    “宋先生说明日会请人去清扫的,所以才休了两日。”皇甫回想着,“毕竟医馆中的医工们大多还有自家要看顾,又辛苦了这么久,定然不好让他们再去清扫医馆的。”

    “那,”冯权张嘴吞下了皇甫递过来的羊汤,“正旦那日留在医馆的人可定下了?”

    “说多也不多,我想想……”皇甫盘算了少许,“加上你我也就七个人,哎,还有宋先生和宋英也会在。”

    “他们不在府上过么?”就算不到胡家去,也该在宋府才是。

    皇甫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听何医工他们说,宋先生自发妻过世后,便不曾在自家过正日了。”

    结发而不到白首么……其实,世事变化太快,他们有会有什么样的结尾,都是未知的。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嗯……如果,我先走一步,你,你就忘了我吧。”皇甫断断续续的说着,看着很认真,“像宋先生那样做些自己的喜欢的事,好好的活着,我觉得挺好的。”

    冯权语塞,喉头滚了几滚,才慢慢开口,“那若是我呢?我本就身子不好,早亡或许也是正常的,你能好好……”冯权正说着,忽地看到皇甫眼眶一下就红了,后面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冯权垂首夹着碗中的菜,忽地想起了那日皇甫的话。

    【睿生,我会为你殉葬的。】

    一时间,难言的悲哀弥漫了整个心脏,几乎叫他承受不了。

    冯权轻轻的在心里这样说着。

    我也会的。

    【注】

    腊月初八:腊日,祓除不媵【fúchúbuyìng】驱除厉疫,即大扫除。

    铁锸:铁锹

    尝一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