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3【04】范闲，你这样自我处刑，迟早会崩溃的

    替李承泽洗完澡后，范闲将累得动弹不得的李承泽用浴巾裹着，抱出浴室。先后替人换好衣服、吹干头发，上完药膏后，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入了浴室。

    双手撑着磁砖墙的范闲低垂着头，任由热水冲刷着他的身躯。

    浴室之中热气蒸腾，白雾缭绕，犹若梦境一般。只要阖上双目，就能放松那饱受罪恶感折磨的心灵，沉淀思绪，同时光一同溯流至靖王府诗会那日。

    是范闲与李承泽初见的那一日。

    范闲对李承泽一见钟情，心生情愫，却因害怕吓着李承泽，只是将这份纯挚的情感小心翼翼地藏于心底，期待在不久的将来后，能够坦然地向李承泽倾诉这份爱恋。

    庆帝允诺范闲，待他从北齐回到京都，就实现他的一个心愿。所以范闲当时就想，他要请陛下取消他与林婉儿的婚约，向陛下请旨，求娶李承泽。

    李承泽喜欢自己，范闲十分肯定。虽然李承泽跟他一样藏得滴水不漏，但终究不像他，打从出生开始就在演戏，演技略逊一筹，自然也就被他抓出了一些破绽。

    李承泽在与他谈话时，会不自觉卸下伪装，露出他那真实而略显孩子气的一面；又或是在与他产生肢体接触时，李承泽会触电似帝抽回手，尴尬地轻咳几声，眼神闪躲，却不知脸上的红晕早已出卖了他的情绪。

    在前往北齐的路上，范闲甚至已经幻想起他与李承泽日后的生活该是何等美满。李承泽若是想要王位，那么他就助李承泽一臂之力，哪怕不择手段也会让李承泽坐上那张龙椅；李承泽若是想要远离腥风血雨，那么他便带着李承泽离开京都，去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隐姓埋名，过着岁月静好的安稳生活。

    然而在北齐得知的一切摧毁了范闲的美梦。

    他是庆帝的私生子，是李承泽同父异母，血脉相连的亲生兄弟。

    李承泽是长公主一派的人，是牛栏街刺杀案的幕后主使，是真正想要他死的那个人。

    美梦尽碎，化作笑话一般的噩梦。

    他喜欢的人，竟然就是害死他挚友的人。

    何其可笑。

    难过，愤怒，绝望，从心底漫开的罪恶感几乎将范闲活活溺杀。这份罪恶感源自于他对李承泽的爱，以及他对滕梓荆的愧疚。

    他恨李承泽对他做的一切，但他却从未想过杀了李承泽。

    不该如此的。

    即便他退一万步，不去和李承泽计较。可若是不让李承泽偿命，那么滕梓荆怎么办？他的死又该由谁负责？

    他必须杀了李承泽的，他必须替滕梓荆报仇雪恨。

    但是他下不了手，一想到李承泽会死，他就心痛得快要死掉了。

    .

    ──既然如此，何不寻找第三条路？

    .

    一个声音穿过脑海，贯入心扉。

    再次睁开眼睛，范闲已经站在一扇门前，身上穿着与李承泽在靖王府相见时的那套蓝衣。

    他的心情莫名平静，就好似那些困扰着他的情绪已经从他的身体中抽离了。

    很舒服，范闲想，久违的轻松感正包围着他，让他感觉平日压在肩膀上的重担全都烟消云散。

    耳边穿来了翅膀扑腾的声响。他转过头去，看见了他家的小天使跟小恶魔正盯着他瞧。

    “你当然轻松了。”小恶魔双手插腰，讥讽道，“你把我们两个都分裂出来了，能不轻松吗？”

    “真是感人，你终于看见我了。”小天使面无表情地盯着范闲，凉飕飕道，“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颗颗。”

    范闲嘴角抽了抽，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天使，只能换个话题，“所以，你们两个一直都在？”

    “从你进来的那一刻，我们两个就被创造出来了。”恶魔甩了甩尾巴，“这间密室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能把人类的情感给具现出来。”

    “确实，而且在这间密室里，你很明显是占上风的。”语毕，天使朝范闲投以谴责的目光，“你明明就不想欺负承泽的，可为什么那家伙让你伤害他，你就照做了？”

    范闲一脸挫败地摀住脸，“求你别提，我已经知错了。”

    “这也怪不了他啦，毕竟在这里，你就是个处于食物链底层的小辣鸡。”恶魔的表情要多嚣张就有多嚣张，“别忘了，在密室里，人类可是会失去道德束缚，变成受欲望支配的生物喔～”

    天使冷冷地啐了一口，不予回应。

    这时范闲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所以那个幻境是你们给我看的吗？”

    范闲记得，当时他从那个幻觉中回到现实后，他消失的理智也一并回了笼。

    天使跟恶魔同时摇摇头。

    “创造那个幻境的人就在这扇门后等你。”天使踌躇了一下，话语中带着一丝惧意，“你要小心，他既然能够解开你的洗脑，那就表示，他也能够轻易摧毁你的精神。”

    恶魔接过话头：“不过，你首要的事情是要保护那个头上戴着发光甜甜圈的家伙，现在我们从你的身体分离出来，在这里也算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体了，如果死了，象征你那一部份的东西也会跟着消失呦。”

    “那么你呢？”范闲问道，“你死了的话，会怎么样？”

    “虽然我们都是由你的灵魂分裂出来的，但实际上，我们出生的方式不太一样。”天使说：“我是理智的善，源自于你长久学习的道德与纪律，若是我死了，你将会永远失去三观，堕落为十恶不赦之徒。”

    天使顿了一下，表情忽然变得欲言又止。半晌后，他才终于再次开口，“最坏的情况就是，你会在接下来的日子毫不收敛地发泄你的欲望与仇恨，把承泽调教成一个呃……”

    “离不开你的性奴～”恶魔非常自动地接过天使的话，说完后，还充满暗示地舔了舔唇，“你想想啊，要是真变成这样，以后你每天回家可以和他玩各种高尺度的色情PLAY还可以玩一把调教噗──”

    话未说完，恶魔就被天使从头上摘下来的光圈狠狠砸中脑门。天使面无表情地补刀，在恶魔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牠直接掐住恶魔的箭头尾巴，把恶魔当套索般地转呀转，然后直接把恶魔扔了出去。

    范闲：……

    “至于祂嘛，祂是欲望的恶，是由你的原初情感所孕育，基本上只要你不死，祂就可以无限重生。但是人心不是机器，久了也会崩坏。倘若那时真的到来，你将会失去七情六欲，失去与旁人共情的能力。届时你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承泽。”

    “毕竟我还象征你对承泽的爱与恨呢。”默默飞回来的恶魔好奇地问道，“但是真奇怪，我知道你对承泽有很重的rou欲，可为啥你对祂的爱情也被你归类在了恶？拜托，神圣美好的爱情耶！”

    范闲的身体一僵。

    天使和恶魔诧异地对望一眼。

    天使转过头望着范闲，了然道，“是因为滕梓荆吧？因为滕梓荆的关系，你认为你对李承泽的爱情是种罪恶，这样就解释得通，为何本该属于善的爱情会被分到祂那边，而象征恶的负罪感则来到了我这里。”

    “范闲，你这样自我处刑，迟早会崩溃的。”

    ──既然都来了，就别在外头站着，进来坐下如何？

    恶魔下意识咽了口水。祂拽了拽天使的袖子，小声地说，“为什么我觉得我们像是刚出新手村连只史莱姆都打不过就要越级打魔王的萌新勇者？”

    天使用看智障的眼神睨了恶魔一眼，“你直接说我们是升级专用的经验包不就得了？”

    “魔王都满级了还吃什么经验包啊……喂喂你们等等我！”

    进入房间后，范闲看见了一名青年。

    青年玉冠束发，一袭黑袍绣着象征至高皇权的五爪金龙。他慵懒地斜倚着椅背，眼帘轻阖，双腿交迭，支手托腮，另一手则伸手探向几案，以指尖捏起一串葡萄，昂首咬下一颗葡萄，咀嚼数下咽入喉中。

    恶魔：天使我也想吃葡萄。

    天使：闭嘴。

    察觉到范闲的到来，青年抬起眸子望向他，随即露出一抹微笑。

    “欢迎光临，我等你很久了。”青年和他说话的口吻就好似他们已经认识许久一般，充满友善与包容，“请坐。”

    在对上青年的视线时，范闲全身的细胞猛然发出危险的警报，尖锐而刺耳。

    他的神经霎时绷紧到极致，双手颤抖不已。

    恶魔：范闲，稳住，不要怂！

    天使：你闭嘴。

    范闲僵硬地在青年对面入座。跟在祂身后的天使和恶魔收起翅膀，一左一右地趴在了他的脑袋上。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平行世界的你，你也可以称呼我为范闲。”

    恶魔：范闲你检讨一下自己，为什么同样是范闲人家颜值rou打你。

    天使：……这次我赞成。

    范闲：你们两个给我闭嘴。

    “不过我更希望你能称呼我为爱神邱比特。”青年看了眼范闲头顶上那两只神奇生物，遂移回视线，“当然，你可以直接叫我邱比特。”

    恶魔：邱比特知道一定哭晕在厕所。

    天使：辱邱比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