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处月宁
“两位哥哥jiejie,你们饿了吧,大家过得都很苦,被抓过来前,已经连着好几日没有吃过米面了。” “好在我娘亲曾经教过我认识果子,我刚刚寻了大半日也没要到一口饭食,只能在山里捡一些能吃的野果给哥哥jiejie填饱肚子。” 内室的门猝不及防地被推开,范无咎瞬间收起为黎芊音疗伤的力道。 站在门口的那个五岁的孩童一愣,手里还保持着环抱着篮子的姿势,看着盘腿坐在床上的二人,捂着嘴偷偷笑道: “我爹娘以前也会在床上这样,我也不懂,回回我娘亲都会哭,但我每次问她,她都说这是开心得哭,哥哥jiejie也是如此吗?” “哎哎......你别说了,哥哥我才不是这种人......我还以为你被那些坏人掳走了呢。” 范无咎看了一眼紧闭双眼,额角流汗的黎芊音,再看看这个小小的不速之客,连忙冲过去一把捂住她的嘴。 明明只是疗伤,倒好像是他做了什么事一般。 “嗯!刚才你们同那坏人打斗时,我不会武功,怕又被他拿来要挟你们,便自作主张地出门替哥哥jiejie讨食去了。” 说罢,便笑着一扭身,跑出去玩了。 她年岁虽小,却极乖巧懂事,想必也是父母在家中好好教养过的,若非他们二人及时赶到,这么小的孩子...... “哎......”范无咎叹了口气,在她的肩上点了两处xue位,掌中源源不断地输入一些内力以稳住她体内霸道的元炁。 “咳......的确可怜,”她虚弱地说着,“也不知这天下,这样的人还有多少......” “我竟没想到,你内里亏损得这样厉害,怎么会这样!” “许是半月前,那个六合迷障......当年我踏入诛仙阵以身祭阵,并与他们同归于尽,连同天尊李鹤飖神识俱灭。” 每每回想以前,她就忍不住握紧拳头。 “可那些离阵眼远的,虽rou身被摧毁,但一身功法却同过去一样。” “这些所谓的正道之辈,不仅要杀我,还要隔着几层修为羞辱我......呵,如今他们有的人,居然还是天子手下,真是荒谬。” 她气极,又咳出一口黑血来。 “你若真想同他们斗到底,不如就依你师父所愿,平了这乱世,高居庙堂,岂不美哉?” 像个说客一样,他如今是一有机会就想劝她此事。 “虽说这世间也并非没有女子当政,只是我同前世一样,习惯了活在仇恨里,更习惯了孑然一身。”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历朝历代皆是如此。既然是乱世,总有终结之人,我没有悬壶济世之心,所以此人定不是我。” 她缓缓睁开双眼,原本浅棕色的瞳孔,漆黑如墨。 悬壶济世。 倒是很适合那个人。 “还是那个问题,复仇之后,你又要如何?” “该如何,便如何。” 沉默许久,她自嘲般笑笑,起身披上外袍,“我要去北境,你要一起吗?” “当然。” 黑衣男子倚着门框,一双狐狸眼含着笑意。 日落西斜。 “哥哥jiejie!”正套马车时,那个小姑娘不知从哪跑过来,趴在她二人车边,“哥哥jiejie,我......我刚才无意间听说你们要离开,能不能带我一起?” “我们......” “不行。” 不等范无咎说完,半靠在马车里的黎芊音一口回绝,“你这么小,更不会武功,这一路上难不成让我二人保护你?” “jiejie,你刚才救了我,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叫处月宁,我爹娘都死了,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见她狠心,那小女孩便去拽了范无咎的手去撒娇,死死不肯放开。 “要不咱们就带上她?” 他终究还是心软。 “家中没人,就去找亲戚朋友,若没有亲戚朋友,便去求乡里邻居。我们救你,不是为了多个累赘。” 黎芊音抬眼,挑挑眉,看着车边那个哭的昏天黑地的孩子,心如磐石。 “让开,我们要走了。” “哥哥jiejie!” 见他们打算启程,那名叫处月宁的小女孩干脆直接一把抱住黎芊音搭在马车外的长腿。 “啊,”仿佛突然记起什么,那小姑娘从怀中掏出一张叠成小块的纸,塞到黎芊音手中。 “jiejie,”她声音稚嫩,但眼珠却滴溜溜地转,“这是我中间溜走的时候从那个坏人的房间里偷来的。” 处月宁装作一副很成熟的样子,继续说: “我原本想从他房间中的窗户逃走,然后看这个图被他放在桌子上,被烛台压着。我猜肯定是他还要看的东西,而且这一张纸也好带走,我便一起偷出来了!” “那个坏人那么可恶,我一定不能让他开心!哥哥,你说我做的对不?” 她抬头看着范无咎,一脸邀功领赏的小表情。 黎芊音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张平州的城防图。 只是不知真假。 “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没有了没有了!”她连忙摇手,“我本来就只是想从窗户跳出去嘛......可没想到又被抓回来了——不过我一直藏在鞋底,根本没人发现!” 藏在鞋底。 黎芊音有些语塞。 她深呼一口气,将那城防图塞到范无咎怀中,头也不回地钻进马车里。 “上来吧。” 范无咎丢出一只火把,瞬间火光冲天,将那宰杀务连同吕兖的白骨一起,烧得干干净净。 只是苦了桃花源的人,被那呛人的黑烟多熏了好几日。 “我本以为,无常都是些索命害人之辈。” 趁着处月宁熟睡,黎芊音撩开帘子,坐在赶车的范无咎身边。 “开什么玩笑,无常神——小爷我可算是半个神仙。” 他在黑暗中翻了个大大地白眼。 “我师父,他是怎么同你认识的?我们前世见过?” “黎芊音,你这话说的好没良心,”他偷偷看了眼车内,随后压低声音佯装凶狠地说,“之前你耗尽元炁也要诸人满门,若不是我救了你,你早被人碎尸万段了。” 她想了想,“诸满门是真,可救我,我却压根不记得。” “行行行,贵人多忘事,我哪能指望让魔主大人欠我人情,”他嘁声,“不过话说回来,你师父的道行比你最强时还要厉害许多,只是不知为何,江湖上也不曾听闻他的名声。” “我两次领他下轮回井,他也先后托付给我两件事,一件是他是昭南将军时,叫我把龙脉之事交付与你。” “另一件便是你转生前,他还是你师父时,也就是那次,叫我用他下一世的命,给你续命。” 四周一片安静,只有踏着节奏的马蹄声和车轴声。 范无咎转头看她,这平日里冷漠忍耐的少女,竟滴下两滴泪。 “你,你别哭,”他有些手忙脚乱,“哎呀都怪我,你师父原本不让我告诉你的,我只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怪我怪我。” 被她诸了满门的那人,正是当日杀她师父的同门。 她两世都活在仇恨里。 可她的脆弱也只有一瞬,便又恢复了原先的样子。 “不远处就是平州地界了。” 范无咎扯开话题,弯弯的狐狸眼对她投去安慰一笑。 透过他的笑,黎芊音竟看到他的身后—— 矢如雨下,万箭齐发。 而那车内一直熟睡的处月宁缓缓睁开双眼,眼神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