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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间,气氛稍适松快了些,差些掉底儿的妘婛默默抹了冷汗,待最后一道甜汤上了,她一口气喝光便借口倦了匆匆回到屋里去。免得谁再提起重温过往让她说几句苏州话,就糊弄不过去了。简直是踩着风火轮的一天。她想想后怕,尤其是这说话的腔调,还得尽早褪去原来的习惯,往后在这个家里少不得要见其他人,除了几个伯伯外还有闹不清谁是谁的堂兄弟姊妹们,不把基本的关系闹明白,想混下去怕是更难了。她躺在床上,一种眩晕感后知后觉的袭上心头。之前朝不保夕,急于寻一条生路才无暇顾及,而眼下,当她真正在林家安顿下来后,却没有多少尘埃落定的踏实感。往后,真的要以林家五小姐的身份活下去么?往事俱忘倒也罢,那些关于五格格的点点滴滴犹在昨日,曾经骨rou相连,哪是能轻易割舍的?翌日清晨,她专程起了个大早,给徐郎中送别。二伯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还是让他把一袋沉甸甸的银元收了,徐郎中看到妘婛还十分不好意思,连连念叨了几次“惭愧”,她歉然道:“之前隐瞒徐叔,实在是情非得已。”徐郎中摆摆手,意思是他都懂,“我家那婆娘可不是能守口如瓶的,村子里一传十十传百,才要生事端呢。本来我还担心云兄走了之后你怎么办,如今才是真的放心了。”多余的话也就不再说了。徐郎中走后,林瑜浦怕孙女闷在屋子里郁郁寡欢,不时会唤她聊天吃茶点。妘婛怕自己多说多错,索性陪着祖父写字下棋,她书法好、棋艺也好,更难得爱读书,有时一看大半天,不忍释卷地模样像极了老四。林瑜浦瞧这孙女是越看招人喜爱,没两天就吩咐管家,说他书房五小姐可以自由进出,无需事先通禀。实则妘婛将自己泡在书房中,除了尽量避免“唠家常”的频次,还想能否从中寻到家人的踪迹。这两日她偶尔试着从林宅的人口中套过话,想着她阿玛既是前朝的军机大臣,总该是有人听过的。没想到连管家都闹不清几个铁帽子王的区别,祖父那儿又怕问了起疑,她只好自己查。祖父书房也就囤了近一个月的书刊报纸,自然没找着清政府被推翻那年新闻。她翻了半天,勉勉强强看懂现今几派军阀是从北洋军分裂出来的,或者一两则提到了皇叔皇伯,不是把府邸卖了远走他乡就是投靠东洋人,其余一无所获。不是没想过去街上找书肆问问,但近日林宅忙于cao办林赋约夫妇的后事,她总没有到处瞎跑的道理。像林家这样的望族,白事本应当办得隆重,但碍于云知爹娘特殊的身份、以及蹊跷的死因,这丧事的礼仪倒简略了许多,乃至连家族主要成员都没拢齐的程度。*****“大哥最近人在北京陪着王督察长,一时回不来,但他说了,葬礼前一天肯定会赶到的。本来大嫂说好了要来,哪晓得前夜三丫头忽然病了,高烧不退的,只好托我把挽联带来,欸,就在后车厢里,福叔去帮忙搭把手。”妘婛住进林宅的第七日,林家老三林赋节代表驻上海兄妹团回到老宅,刚上门就噼里啪啦的将二伯满脸的疑问先给解释完了,不等二伯说什么,他就开始东张西望的瞄了一圈:“听说知儿回来了,我专程带了新到货的英吉利糖果,人呢?”说话间,直接从妘婛身旁掠过,“不在家里么?”“……”妘婛对这位“心宽体胖”的三伯父背影,嘴角一抽道:“三伯父,我在这里。”林赋节回过身来,盯着与印象里截然不同的小黑妹怔了好半晌,“小云知?你怎么、怎么变成一块炭了啊?”她不知如何回应这直言不讳,只好窘在原地,老二瞪了老三一眼,“怎么说话的你,哪有一点长辈的模样?”三伯忙竖起两指在自个儿略微秃顶的脑门前一点,做了个西洋式的抱歉动作,“三伯就这样,没拿你开涮的意思啊,黑、黑珍珠更是别具一格,人群中就属你最与众不同……”仿佛嘴里没个把门的越说越不对劲,妘婛倒是不恼,只觉得这位三伯留着两撇小胡子,笑出了弥勒佛的喜气,她忍不住被逗笑了。三伯摸了摸她的头发,“三伯一进门就瞧见你了,看你小眉头皱的喲,笑了就好……以前老四在家里的时候,就属他笑声最多,你可得好好继承他的笑点噢,欸,糖给你,拿着。”她接过糖罐,道:“多谢三伯。”二伯将三伯拉到一旁:“怎么就你来了?弟妹和幼歆呢?”三伯:“这不我家那四丫头下周就要考学嘛,你也知道幼歆那性子,要是没人盯着,指不定要出什么岔子。”“瞧你们这一个个的办的是什么事儿?”二伯叹了口气,“大嫂也是的,家里又不缺照顾的人,来回就半天的车程,至于脸都不露么?爹要是知道了,指不定要恼成什么样。”“不至于不至于。”三伯道:“迟点儿伯昀会来。”二伯一愣:“伯昀上个月不是摔断腿了么?”“可不是,他听说老四的事,说拄拐都要参加葬礼。”三伯说:“怕震着骨头,车得开得慢,反正晚上能到。”二伯的脸色这才稍稍缓下来:“我大侄子都比你们这些老不靠谱的明事理。”傍晚时分,妘婛见到了他们口中提到的大堂兄伯昀。一副斯斯文文的金丝眼镜架在英挺的鼻梁上,梳着三七开的时髦偏分头,配上合身的黑色西服,即使是拄着拐一瘸一瘸走来,仍旧是仪表堂堂的大少爷派头。二伯同他介绍云知时,他也没顾忌自己的脚伤,上来就将一根拐棍往墙边一靠,递出手去:“欢迎云知meimei回家。”概念中,握手是男子间的礼节,迟疑间,看伯昀手悬在空中,忙敷衍的触了一下,又迅速缩了回去。伯昀没太在意,又稍作问候两句,便跟着两个伯伯往正堂方向而去。长房长孙归来,这一顿晚餐吃的自是比前两日来的其乐融融些。云知的这位大堂兄也是早一批留过洋的佼佼者,不到二十三岁就拿下了苏格兰圣安德鲁斯大学的物理学士学位,回国之后直接被燕京大学聘为授课教授,因为大伯工作调动的关系,去年也到了上海,目前在大南大学新创建的实验室,研究什么测井之类的项目。妘婛自然是一个字儿也没懂,单看祖父和伯伯们的神情,也听的很是吃力,伯昀说着说着大概也察觉到这是饭桌而不是实验室,于是又把话题转回到了meimei身上。“云知meimei和四妹差不多大,快十六了吧?”伯昀问,“也到了该准备考学的年纪了。”妘婛:“考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