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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搭理他,石佛停顿了片刻,似乎终于清醒过来了,长喝了一声:“阿弥陀佛。”他这一声佛偈悠长浑厚,声音刚落,三面石墙之上,三千诸佛突然都动了起来。不管是坐是卧,是笑是怒,他们的身体神态没有变化,头颅却一齐慢慢偏向绛尘的方向,将目光投到法堂中央坐着的那道素白身影上,有的念着佛号,有的小声相互议论,语气或惊或怒。原本安静的法堂充斥着大大小小的话语声和石头转动时咔咔的响动,一时间热闹非凡。绛尘终于睁开眼。他没有去看三千神佛里的任何一位,只是看着案台上的那盏长明灯,淡淡道:“借宿之人,已经走了。”他说的是谢逢殊,诸佛声音小了些,却还未停息。绛尘皱了皱眉,轻声道:“诸位。”他声音不算大,却好像一下子盖住了所有石佛的议论声。对着三千大大小小的诸佛,绛尘既未惊惧不安,也没有诚惶诚恐,甚至连动都没动。他眼神落在灯上,语气平静无波。“噤言吧。”若是谢逢殊在此,一定会苦口婆心教育他:“你一个小和尚敢这么和诸佛说话,怪不得七百年还在这山里。”但谢逢殊不在,所以他也看不到,绛尘语毕,所有石佛居然都安静了下来。他们表情各异,似是还有不甘,却没有一个人再开口。随后,三千石佛不约而同地慢慢转回头,恢复了以往的姿态面容,又变成了石墙之上冰冷的浮雕。绛尘脊背挺得很直,一动不动地坐在蒲团之上。法堂重新变得寂静,绛尘没有再诵经,天地之间好像只剩下了门外轻微的风声。*谢逢殊得过且过活了这几百年,难得有一次脾气上来了,打定主意要把这个和尚带走,又暂时不想和对方面对面,在院内溜达了两圈冷静冷静,又发现这连个禅房都没有,干脆翻身上了寺前的万古春,找个位置躺了下来。他当然不会轻易回去,他刚一出山就遇到子母鬼,那木牌也堂而皇之地放在尸体腹中,除了因为天气太冷和血凝住了,没有任何掩饰。天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傻子都看得出来对方刻意为之。偏偏谢逢殊好奇心一旦起来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夜里风雪已停,他透过重叠的花层看着浩瀚星河,心里的气不知不觉消散了大半。他生气的原因倒不是绛尘不搭理人,只是他是真的想带走这个和尚。觉得对方能帮上忙虽说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还因为谢逢殊不知为何,单纯地看对方顺眼。非常非常顺眼。可能因为这是他出山以来遇到的第一个人,身上又带着诸多谜团,让谢逢殊忍不住想要追根究底,特别是听说对方修行了整整七百年之后。一盏灯,一座庙,一间刻满三千诸佛的法堂,就这么念了七百年的经文,还得等着每天晚上哪个石佛诈尸似的来一嗓子。谢逢殊只这么一想,便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难道他就不觉得无趣,不想下山走走吗?谢逢殊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在万花锦簇里长长叹了口气。算了,谢逢殊心道,等明日再劝一劝那榆木脑袋,若是对方执意不愿出山,那就我自个儿去。等办完了事再厚着脸皮跑一趟西方诸天,请哪位佛祖发发善心,收了这个笨和尚,就当本仙君日行一善。可自己从来没去过佛修地界,也没和诸佛打过交道,空有个凌衡仙君的名头,实际并无实权,也不知对方能不能卖自己面子。谢逢殊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又靠在树间睡了一会儿,一晃便到了现在。已是晨曦时分,依旧不见人出来。他拉不下脸再回法堂,百无聊赖地拉扯着花叶,一不留神力气大了点,拽下一朵万古春。“……”得,现在这树上只有一万九千七百一十六朵了。谢逢殊有些心虚地四处望了望,正想着该如何毁尸灭迹,忽地听见了轻微的推门声。谢逢殊丢了花翻身坐起,一下对上了树下绛尘的目光。谢逢殊率先冲人一笑:“修者早啊。”对方似乎也没想到会见到谢逢殊,脚步一停,片刻之后才道:“我以为你走了。”“哪能啊,”谢逢殊从树上跃下来,拍了拍衣袍,“我还没劝修者回心转意呢。”绛尘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寺内走去。谢逢殊连忙跟上。“修者在这山中不觉得无聊吗?“修者于山中修行是修行,去人间修行不也是修行吗?“天地广阔,修者要不再考虑考虑?”谢逢殊连珠炮似的说了一串,见对方毫不理睬地绕过他进了法堂,登时有些气结。他这人一冲动便言不过脑,站在院内中气十足地朝着法堂喊了一声:“和尚!”法堂中的人脚步一顿,转过身看向门外。谢逢殊装了几天凌风傲骨的仙君,终于装不下去了。他也不进门,只站在门口看着法堂内的绛尘,大声问:“七百年还不得飞升,难道不觉得长吗?”绛尘面色不改,只听着他往下说。谢逢殊见对方终于肯听自己讲话了,清咳一声道:“本仙君不才,一百年育灵,两百年化形,三百年便得道飞升,受封仙位。”若是鸣珂在这儿,定会跳起来大声骂谢逢殊句不要脸,但谢逢殊面前的人是绛尘,听了这么一串面色依旧毫无波澜。谢逢殊说完,清清嗓子接着道:“如今我既然遇到你,便是缘分,愿意指点一二,助你早登西方极乐。”他对着绛尘一挑眉,压低了声音:“你不渡己不渡人,那本仙君渡一渡你,如何?”绛尘此刻才开口:“如何渡?”谢逢殊看着绛尘,一字一顿。“修者与我一同出山寻回法器,我助修者飞升。”谢逢殊说完,内外皆静。此时天色还早,院中还有一点清晨的天光,法堂依旧有些昏暗。两人一个在屋内,一个在院中,于一明一暗之间抬目相对。绛尘于法堂内看向门外的谢逢殊,墙上三千神佛垂首,此刻他们是坚硬冰冷的石雕,发不出一点声音,空气里只有桌上长明灯灯芯燃烧的细微响动。他与谢逢殊就在这样的寂静里对视了许久。最后,绛尘道:“丢了什么法器?”都到这个份上了,谢逢殊干脆地坦白:“星罗命盘。”绛尘眉心微动。谢逢殊看到他的样子,便知道对方知晓命盘的用处。对仙家法器绛尘竟也清楚这件事,谢逢殊倒是不那么惊异了,只耐心等着对方回答。绛尘沉默许久,不知在思考什么,最终道:“巫褚行踪诡秘,我亦久不入世,是否能寻到还未可知。”这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