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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上,火红霞光把药师那一小块儿面具都晕出光彩,柔化了他脸上终年不散的冷淡。接触之后,药师其实并不似外表般冰霜,反而热心到有点爱管闲事,但程显听翻来覆去总有些在意沈长说的那句“药师也交上朋友了”。他发觉他们师徒二人对药师的了解其实如浅浅一滩池水,一望见底,可谁又知道,下面是不是连着汪洋大海呢?村子统共也不大,花匠家片刻就到。她家小院和药师家一样也满满当当,不过药师是干货,她的则还长在土里。花匠坐在家门口就着盆里的水洗裙子,她大剌剌地把袖口直挽到胳膊肘上,搓衣服搓得花枝乱颤,头上插的白芍药跟着一抖一抖。那大裙摆沾了水很沉,花匠双手拧干水,一面夸张地不停喘气,嘴里念叨着,“累死我了,累死我了,我算知道宫里的娘娘为啥要养洗衣婢了!累死我了。”程显听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不太敢把目光扎在姑娘家藕段一样的胳膊上,倒是药师这位活得够久的“百岁老人”大大方方地看过去,说道:“帮你一把?”他嘴上这么说,身体倒一丁点没有行动的意思,干杵在原地。花匠把拧成半干的裙子又啪嗒一声扔回盆里,溅了站的靠前些的药师一鞋子水,“算了,不洗了。来,进屋说。”程显听幸灾乐祸地瞥眼药师,后者风轻云淡地提荡一下腿甩开水珠,跟进花匠屋内。花匠屋里摆了许多花瓶,插满姹紫嫣红的芍药花,程显听自来到岭上仙宫后再没熏过香,鼻子已不太习惯这浓重的香味,乍一闻差点被呛个跟头。花匠毫不自知,头也不回问道:“程掌门道侣怎么没来?”这下程显听那个没翻成的跟头险些被逼出来,他脚下几乎一个踉跄,干笑着道:“花匠姑娘说什么呢。”换药师在一旁幸灾乐祸,眯着眼一句都不帮衬,隔岸观火看起热闹,就差没再给浇上把油。“吓,半下午的时候我去看了眼金榜,晓得程掌门就是新的第七位。路过你家的时候探头偷偷瞧一眼,里里外外井井有条,晒得衣服都是刚浆洗过的,明明干了你却没动手收回来。”花匠回过头来,“还有,上午你抬手时我瞅见你胳膊上白绫条打的结和你腰带上的不是一种,我猜程掌门定是有位贤内助道侣。”她冲程显听咧嘴一笑,颇为得意,显然是为自己这一番推理自鸣得意,程显听细细一回味,先不说这一大堆站不站得住脚,她能注意到两种结的不同,观察力倒是真的不同凡响。可惜从一开始就错了方向,怪就怪程透事无巨细,娶个老婆估计也跟他差不离。“至于掌门嘛,我瞎猜的,左不是一句恭维,能错到哪儿去。”花匠收尾道。瞎蒙的却是对的,程显听无奈笑笑,解释道:“花匠姑娘误会,与我同住的是我那小徒弟,名叫程透,不是什么道侣。”花匠洋洋得意的笑容僵了,转过头来将信将疑地望着药师,药师终于掺和进来,点头道:“正是。”结果,花匠很失望地哦一句,搞得程显听有点不明白她到底在失落些什么。两人在花匠家里没蹭到饭,因为花匠打算到他俩其中的一家去蹭饭,尤其期待去程显听家,她以为程显听家有道侣,做饭应该差不到哪儿去,药师暗地里啧啧两声,心道他家那个和道侣确实差不多,只不过做饭真的不好吃。看来这村里的住客思维是差不多的,仨人在院里接着大眼瞪小眼,花匠在诡异对峙中败下阵来,回屋去拿来一包东西,递给程显听。程掌门顺手就接过,一点没客气。花匠道:“拿去吃,我做的花糖,概不外售,有石牙都买不到。”程显听心里汗颜,怎么村儿里的都爱给人送糖呢。他随手把糖塞回袖子里,瞥见药师终于想起要事,问花匠道:“我的东西呢?”“我在草坷树丛里趴了半个月,可算给你找来的。”她猛一拍药师肩膀,就差和他勾肩搭背起来,“怎么样,够意思吧!”花匠不等药师回答,就又从衣兜里摸出一样东西,献宝似地举起来,满眼兴奋道:“还有,你看我找到的野山莓!乖乖啊,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有野山莓!我试着鼓捣几年就能大片种植,到时候我就发了!数不清的石牙堆满山!”程显听暗想若是那些将岭上仙宫拥为圣地的信徒们听见花匠这句鸟不拉屎的诽谤,只怕还不知要惹出什么乱子来。他见药师那表情不多的脸上隐隐约约露出点温暖笑意来,一开始,还以为那是对花匠,后来却发现药师与其说是看着花匠,不如说是看着她手里的那棵野山莓。程显听心里涌上丝怪异感来,觉着药师不会是对山莓有着啥特殊的爱意吧?正胡思乱想,药师突然低声道:“数量多吗?”花匠点头,“挺多,我采回来半箩筐呢,一会儿给你们都分点。国英回了吗,在的话也给他留一份。”骤然听见花匠提及那位神秘的第一人国英,程显听注意力刚被吸引过去,药师轻轻摇头,说:“不必给我。”他一顿,微微仰头,深吸了口三秋晚阳不可多得的干燥暖意,“琵琶喜欢吃这个,你得空了,给她送点。”程显听心中一怔,好家伙,几句话的功夫,又牵扯出一个人来。他意识到这是仙宫里的“老人”们没避讳着他说话,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认真听起来。花匠把那枚野山莓在衣角上蹭蹭,又吹干净上面的灰,丢进嘴里边嚼边说:“你自己去。”话音未落,药师脸上那点不可多得的柔情顷刻间消散,他再度同那片银箔面具般冷静下来,低声道:“别说笑。”花匠见他如此,表情也蓦地阴沉下来,“我是不是说笑你心里还不清楚?”药师张口还想说什么,花匠却立刻捂住耳朵,闭着眼睛拼命摇头,“我不听我不听!”程显听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药师似乎也被她整得没脾气,面上现出无奈来。这场短暂的见面会总算没有不欢而散,但也没留住药师的先走一步,他果然没拿山莓走。程显听原本也不太好意思再拿,但花匠二话不说就给他装着,嘴上还道:“拿回去给媳妇儿——呸,给孩子尝尝,仙宫里水果少得可怜,贵得吓人。”在水果的价格上程显听确实没异议,他没脸没皮地想着反正花匠盛情难却,接下了第二袋礼物。花匠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