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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身就是一件很难想象的事,更何况是忘记过去的全部。其他人尚且可以重新相识,但有些是回不去的。这意味着,药师要永远忘记他的女儿霜松,忘记他聊以慰藉的短暂美好回忆,至此漫长的生命里只剩大段大段的留白,他或许会重新知道他有个女儿,名叫霜松,却连经年过去,为何取霜松这个名字都再也想不起来了。程显听斩钉截铁道:“行不通,没有那些过去,琵琶女又如何成为你的痛苦。”他想要阻止他,顿了顿又说,“想想你的女儿吧,想想你是为谁来到岭上仙宫的。”良久沉默过后,药师半侧过脸,“失去的已经失去了,我不能再失去一个了。”他垂下眼,笑容很是无奈,“至于有些人,剥离记忆,也会深深地刻进骨髓里。”在程显听的强烈要求下,计划更改为明日天亮前动身前往万字扭楼,只有程显听和药师进去,程透在外面等着。程透颇有微词,但站在程显听的位置上想想也很合理。他也不太担心,他家师父有本事出来一次,就有本事出来第二次。两人回家后都有些心不在焉,程透坐在床沿上想事情正出神,突然被程显听弹了一下额头,他难得没火儿,抬头问师父说:“我不懂什么叫剥离记忆也会刻在骨髓里的人,感情不应该是依赖点点滴滴的记忆而产生的吗?”程显听大抵也没料到他这么较真,坐在他身旁微微一笑,“考虑这些做什么,你左不过是不会忘记的。”“我只是……”程透想了想,蹙眉道。“有点难以相信。”“我就相信。”程显听低声笑道。那一瞬间,他清楚地看见师父的眼神变了,他看起来满怀希冀又满怀落寞,程透怔住半晌,忽然张口愣愣问说:“师父有吗?这样的人……”他知道自己问得有些僭越,却还是想知道是谁能让程显听露出这样的眼神。程显听意味深长地看了程透一眼。他一条腿随意地支在床边,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头倚在手上懒懒散散地歪着。他避开青年的眼神,低声道:“没有。”若是往常,程显听必会得便宜还卖乖的说上一句“是你啊”来讨他家徒弟的欢心。可是这次他莫名其妙就不想骗他了,程显听自知是个薄情种,有些事,就是假的承诺,他也不敢。话说出来了是要负责任的。程显听啧一声,心烦意乱地往后一仰,“不要再问了,赶紧睡觉,明天还有一堆事要做。”他瞥一眼还坐直在床沿上的青年,眉心不知不觉拧了起来。他问出那个问题的眼神,让程显听有些在意。与此同时,程透却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他这辈子从没什么向师父剖白心意的痴心妄想,只是听见他说没有后,还能骗骗自己心安理得地随感情酝酿发酵。他也不会意识到,“不相信”的自己,正任凭这么一个人被自己亲手刻进骨髓里。黎明前的那段时间往往是最黑暗的,苍穹如墨,琐碎的星光也将熄未熄。照理说从前在伽弥山上时,天塌下来也扰不了程显听睡觉,谁料自从来到岭上仙宫,真要他早点爬起来的日子却是从没掉过链子。程透睁眼时程显听已经醒了,他发冠高束,穿戴整齐,正坐在床边上举着一串珠链,似乎在端详,仔细一看,又能发现却是双目出神。程透一动,程显听立刻就回神了。他不动声色地把珠链收进袖子里,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转头问道:“醒了?”“恩。”程透应一声,起身飞速洗漱完毕,他走回屋里,发现程显听的衣领子有一处堆着,一丝不苟中显得有点迷糊。他随手就伸过去要给他整一整,程显听却抓着他的手,不知从哪儿又摸出那珠链,缠在了他手腕上。青年抬手,不解地看向珠链,长长的砗磲珠链只在手上绕进一圈,余下的松散下垂,倒也很漂亮,最奇妙的是看似松散,程透晃了两下手,却又不散。“这是什么?”程透问。“看不出来吗?”程显听笑道,“这是念珠。”这岂不是更奇怪了。程透扫一眼砗磲串,粗略一算,大抵确是一百零八颗的念珠串。有点不明白他家师父今早起来又作哪门子妖,他揶揄起来,“道君,你哪儿揣来的佛珠啊?”“这是……”张了张嘴,程显听似乎本打算详说什么,他盯着程透权衡片刻,又把话咽了回去,转而坏笑道,“算了。我告诉你,这其实是狗链。”程透更迷茫了,举着手说:“那你这是拴住我的意思?”“对。”程显听严肃地点点头,“拴严实,省得跑了。”“去你的——”程透骂他。约定的时间眼看到了,程氏师徒收敛笑容,各自正了正身形。与此同时,大门扣响,程透走过去开了,发现外面的人居然是陵宏。陵宏看着也是一脸疲惫,听花匠口风,他也跟着去找过,只是万卷仓诸多事宜,陵宏身份特殊,更不好和他们这些明显有阵营的人混在一起,最终被劝了回去。眼下出现在门口,必定是来帮药师抹去记忆的。陵宏真是个了不得的人,啥都难不住。俩人还没来得及开口,陵宏主动道:“该说的我都和他说了,你们直接动身吧。”师徒二人一齐朝小道上看去,见药师正一手背在身后候着。他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区别,脸有点冷,表情有点硬,眼里也不茫然,似乎还是那个七目村的主心骨。硬要说有点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程显听觉得,现在站在那儿的那个人,与其说是药师,不如该说是焦甫然。于是,他走过去冲他点了点头,“昭情君。”焦甫然也郑重地点了点头,回道:“程掌门——”他看向一旁的青年,沉声说:“这位想必就是程透了吧。”虽说平时都是直接药师长药师短这么唤的,可眼下情况不可同往日而语,药师现在是昭情君焦甫然,是一代名士——其实把名士和药师联系起来也挺难的——程透恭恭敬敬地补上了欠他的一个晚辈礼,俯身道:“焦前辈。”陵宏在一旁道:“时辰差不多了,动身吧。”三人不再多言,动身前往万字扭楼。药师并非鲁莽行事之人,事成今日,他必是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