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啦 - 耽美小说 - 硬骨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72

分卷阅读172

    告着人即刻缄口。

可是——

程显听一把搂住程透,他把下巴紧紧贴在徒弟额角,那身躯挡住了乌云,眸色深沉的人与深沉的云对峙。他搂住程透肩膀的手紧了紧,低声道:“我没教过你怎么说谎,你真是很不擅长。”

天际风起云涌,金色阳光照破乌云,笔直如剑。

“下回不知道怎么办,直接过来撒娇嘛。”

与此同时。

毫无征兆的,小殿下从梦里忽然醒了。他保持着结跏趺而坐的姿势,茫然地环顾四周——万佛堂里尊尊重重,或七宝金身,或泥塑木雕,十方世界种种如来菩萨齐齐面朝中央,或金刚怒目,或慈眉含笑,或高至数丈,或不过手掌大小——小殿下就坐在这万千佛像瞩目之下,唯小殿下心如明镜台,能坦然于此处安眠。

这是小程透为数不多不会跟来的地方,很少有人能架得住顶礼膜拜之冲动,只有小殿下才可以安如泰山,他只走向万佛之中,仅此而已。

不取于相,如如不动。

小殿下站起来,缓缓走到万佛堂的角落。堂内最高的弥勒菩萨金像下有着一小块儿地方,他闲暇时会去画些什么。精美的壁画盖了一层又一层,前几日才起头的鹿王本生,九色鹿刚勾出个形,小殿下沾着些快要凝固的颜料提笔,看这鹿灵动又湿漉漉的眼,越看越像自己屋里那个睡大觉的小孩子。

他不想画了,放下笔走到弥勒菩萨像前,仰起头注视着。那是一尊半蹲着*的弥勒像,身前僧衣温柔地垂下,仿佛风动便会扬起,这让他想起了来时小程透塞给他的那朵白色的忍冬。小孩不知道从哪儿够的,一朵放在枕头旁边,一朵非要送给他。小殿下想把这朵花留在佛前,他从袖子里摸出那忍冬,却发现纤细卷曲的花瓣早已枯黄,风干了般一触即碎。他想了想,仍是把花轻轻放在了弥勒菩萨像前,自己走出了万佛堂。

门外骄阳褪下了些,但热风不减。供养人一身耀眼而温和的红衣,仿佛候在门前。他似是看见了刚才那一幕,眯眼笑着,冲小殿下合掌,小殿下俯身回了,两人错身而过,他听见供养人慢悠悠地感慨道:“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呀。”

小殿下径直回房,他出来时小程透正要睡觉,这档子是放课时间,漫山遍野毛孩子无处不在,从天而降的角宿星星不方便乱跑。才一进门,便见小人儿缩成团躺在床榻上,嘴撅着,显得有点不安和委屈。小殿下刚关上门,小程透立刻翻身起来,嘴上埋怨说:“怎么才回来!”

小殿下解释说:“在万佛堂里睡着了。”

“有床你不躺,偏要跑去那儿坐着睡!”小程透嘟囔一句罢,抛出正题道,“我做了个噩梦。”

小殿下坐到椅子上,淡淡答说:“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小程透置若罔闻,从床上下来扑到小殿下旁边,跪坐在地上,“我梦到我该走了,可我不记得你了。”

小殿下的眉心儿终于拧了起来,他垂眸正视一眼小程透,认真地问说:“你去哪里?”

小程透噘着嘴想了半天,自己也将信将疑,“去投胎?我也不知道。我不记得你,我不喜欢这样。”

他说着,把脸侧过来枕到他膝上,小声又重复道,“我不喜欢这样。”

小殿下垂眼沉默半晌,手放在小孩的头上揉了一下,低声说:“你不会忘记我的。”

“可我又不像你似的,过目不忘。”小程透反驳道。

窗外几乎是立刻卷来大团乌云,遮天蔽日,漆黑如墨的云层间隐隐夹杂着跃动电光,小程透被那些吸引了目光,扭头看一眼,又缩回去,问道:“是要下雨了吗?”

“不妄语,不作无守之诺。”小殿下难得微微勾起嘴角,安抚般又揉了揉小程透的脑袋,“芥子庙是没有谎言的地方。”

这小孩儿脑子转得倒是灵光,头一歪气道:“那你刚才是骗我?”

“不是。”小殿下的手往下移,把拇指指腹轻轻按在小程透的眉心,缓缓说道,“我将‘永不遗忘’赠予你。”

小程透抬头,他看见薄灰色的头发像绸缎一般柔软地散落而下,小殿下微微颔首,眉目含笑,他眼梢带翘,是叫人心生爱慕,心生多情。书里说,这是佛一见心生欢喜,是名欢喜相。

他像是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伸出手去抚他的脸,他偏着头,琉璃似的眼睛里,专注到近乎虔诚。

“欢喜相乃佛一见,心生欢喜。”小程透用手指慢慢描摹着那带翘的眼梢,“你又一见谁,心生欢喜呢。”

小殿下按在他眉心儿的那只手没有离开,他双眼微阖,继续说道:“我将今生欢喜赠予你。”

他眼里头次流转出了碎金般的光泽,浮动在两人身间,流光溢彩,绚丽非凡,“见你。”

那浮光碎金随着乌云散去,漫向天边,似霞光里的间隙,不易察觉地飞向两个年轻的男人身际。程显听适才抱程透太过用力,松开时把鬓侧的一缕头发蹭了出来,这皓雪似月般的人物时常有些迷糊。程透忍不住笑了,又抿着嘴憋回去,惹得师父挑眉追问说:“你又高兴什么!”

程透存心道:“我不告诉你。”

嘴上是这么说着,他还是老老实实地伸手过去,把那缕不听话的头发理顺了。两人离得很近,程显听看见徒弟鸦羽似的眼睫,在渐渐西沉的偏光下透出扇子似的阴影,他出其不意,又轻又快地吹了一下那眼睫。青年怕痒,果然立刻一缩,捂着眼睛怒道:“你干嘛!”

程显听噗嗤一声笑了,他也说不清自己是在高兴什么,总之心里、眼里,俱是藏都藏不起的笑意。他一高兴,带翘的眼梢便更勾了些,冥冥之中程透脑袋里有根弦忽然崩了一下,他放下捂着眼睛的那只手,反而伸出去摸了一下师父的眼角,眼神有些迷离,似乎陷入进了某些早已消失的回忆。

“很好看。”程透认真地低声说道,“是令人心生爱慕的眼睛。”

程显听把他那只手扒拉下来反握住,嘴角含着的笑将收未收,“宝贝儿,这叫欢喜相。”

“我知道。”程透脑海里仿佛闪过了曾在书上看过的那一页,低声念道,“是佛一见心生欢喜。”

程显听张口本想说什么,还未出口,却听见程透接着喃喃道:“是我一见心生欢喜。”

那天,万佛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