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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座北朝南,东西两间厢房,中间是个客堂。庄稼人爱在自家院子里养几只鸡鸭鹅什么的,会过日子的人家还会在门前辟出一小方地来,种些葱啊黄瓜的。偏这户人家,好好一块地,光种些中看不中用的花草,外头还用竹篱笆环着整个院子围了一圈,篱笆上爬的也是不结果的没用玩意,瞧着只比别人家漂亮些罢了。那花开得也很好看,庄稼人叫不出名来。闲来猜测,大概是县城哪家大户嫌在城里住得闷,跑来乡里图个新鲜。后来大伙儿都见着了那院子里的主人,是个穿着青衣的年轻男子,白净斯文的样子,脸色有些不太好,白里透着青。村子里人就说,大概是县城里哪家大户人家的公子,来养病的。有热心肠的跑去跟人家攀谈,回来后就到处传:“那公子挺好的,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说话别提有多合礼数,真是不一样。”后来,村里大半的人家都跑去那家拜访,一个个夸着他,人好,茶好,家具摆设也好,精细得很,不像咱粗人,日子都是凑合着过的。末了又感叹:“看着确实是个有病的样子,人呐,总求不到一个十全!”村里人问他:“公子您怎么称呼?”他说:“叫我文舒就好。”文舒就在这小山村里安顿了下来,从前他就在这里住过,很久之前,大雨之夜,赤炎为他搭的屋子塌了,隔壁的大婶收留了他。现在他依着记忆去寻那大婶的坟冢,早已无处可寻。勖扬君时不时会来,他长袖在桌上一拂,凭空多出一只木棋盘,一黑一百两盒棋子。两人之间的话并不多,他问文舒:“过得好不好?”文舒说:“好。”他就点头。时光都消磨在了棋枰之上。钟爱下棋的天君在他面前总是落败。勖扬君摇着头说:“输了总要有些凭证。”说罢,指尖上夹一点光芒抵上了文舒的眉心,文舒看着他一头银色的发上紫光渐渐黯淡,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自眉心慢慢流进体内。偶尔他赢了文舒,就说:“给我沏壶茶吧。”人间的寻常茶叶,人间的寻常茶具,泡出的茶水也是寻常。他把茶盅捧在手里,问道:“从前我摔了多少茶盅?”文舒在他对面坐着,低低笑出了声:“很多。”赤炎也会来看他,一本正经地说:“你的脸色好多了。”转身又拿来诸多仙丹,南极仙翁那儿拿的,太上老君那儿骗的,哪位菩萨那儿抢的,还有他爹老龙王私藏在珠蚌里被他撬出来的……文舒笑着说:“不必了。”他硬把东西往文舒手里塞:“都是有用的,你跟我客气什么?”都说三十而立,早几年,村里的大婶大娘就来跟文舒打听:“那谁家的谁,讨媳妇了!公子您订亲了不?啊呀呀,不该问的,你们大户人家选媳妇当然是要精挑细选门当户对的。那谁家闺女你见过没有?家底是比不上城里那些,可模样好,人也贤惠……”现在那谁家的谁的儿子都会满地跑了,大伙儿嘴上不说,暗地里却都猜着他得的到底是什么病。这一天,勖扬君又败了。他手指又伸来,文舒却向后躲去:“何必呢?”勖扬君指上一顿,仍旧抵上了文舒的眉心:“姑且一试吧。”指上的光芒很快消失,勖扬君看着文舒越显苍白的脸,沉声道:“当初我或许就该对你好些。”文舒摇头,低声道:“还说这些干什么呢?”勖扬君站起身,走到文舒身前,慢慢蹲下身,抬起头看着他:“下一次,你还愿意见我么?”不待文舒回答,嘴唇慢慢靠近他的,呼吸可闻:“你不愿意也无妨。天界或是凡间,有你,就有我。”一点一点覆上去,双唇相贴,温柔地吮舐,许久才放开。他的脸色依旧是透明,只有那张淡色的唇因方才的吻而显得有些嫣红。勖扬君站起身,揽过他的肩,将文舒抱入怀中:“第二次了。”你第二次在我面前离开我。房外有风,吹起一墙藤萝。尾声传说,有物名为火琉璃,通体赤红,隐泛微光,三千年方炼得三颗,凡人食之可长生而不老。传说,城东曾住过一个痴人,镇日守着院中一株牡丹。旁人见他常对着那花喃喃自语,说什么,却都听不清。他眼里似乎只有那花,风雨夜也要打一把竹伞站到花前,雨声淅沥,再多情的话都被冲散。某一日,人们见他开门走出了院子,神情萧索,怀中的花已经枯萎。传说,多年之前,有樵夫曾在城外的山巅见一紫一青两人对座下棋,衣衫翩翩飞扬,仿佛神仙。他们的对话依稀传入耳中,前世如何,今生如何。紫衣人说:"这局棋怕是要拖到下一次。"青衣人说:"兴许就没有下一次了。"紫衣人说:"会有的。"又传说,奈何桥头有位孟婆,她予你一碗无色无味的汤,你饮下后前尘往事就随忘川水而逝,再不记得。有些事却是刻进了灵魂里,饮尽了忘川水也冲刷不褪。下一世一睁眼,一见着那人,记忆纷至沓来。前世今生不过合而又分,分而又合。阴恻恻的幽冥殿上,黑衣的冥王面无表情地说道:"居然用自身的真气来补他魂魄的损耗,他减一分,你补十分。三世的轮回硬被你一次又一次拖到现今。你真舍得。"勖扬君不爱喝地府的茶,总觉得那茶水绿得阴惨,再guntang喝到嘴里还是夹着一丝森森的凉意。若不是每次文舒的下落都要从地府得知,他并不愿来:"本君的人,本君自有主张。"那冥王又冷冷地笑开:"我倒是好奇,你的真气能撑到几时。到时候,你真气散尽,别说他,你自己都保不住自己。""到时候,本君也轮不到你地府来cao心。"勖扬君挑眉道。"这倒是。你一旦真气散尽就是灰飞烟灭,作不了我地府的鬼卒。"冥王笑得更冷,"三千年,你才等了几年?"勖扬君长身而立,傲然道:"三界中,只有本君不想要的,没有本君要不到的。"说罢,回身离去,独留下那冥王在座上继续笑着。三千年,诸多往事都化成了传奇,被好事者一笔一划写到纸上,末了再笔锋一转,调笑一句:"子虚乌有,无稽之谈。"一篇篇乡野奇谈被装订成册,被放上案头,被遗忘在角落里。纸页慢慢地发黄,变脆,墨迹开始黯淡,流畅的笔划上渐渐出现裂痕,裂痕渐渐延展,最后断开,断断续续,仿佛多年来常出现在梦中的零星片段,还未看清那两个模糊的身影在干什么,转眼场景又再转换。城南的小巷深处开着间小小的书斋,屋子很小,书却很多,满满地占了大半间屋子。城里的读书人都喜欢往这里跑,这里的书很全,有各家经典,也有诸多野史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