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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地址,幻想着拿到钱之后的生活。此时正值2007年下半年,经济大好,一个工人也能拿到不菲的工钱。无数像他一样的年轻人赶往工厂,成为大机器下廉价的零件。张斌合不敢开手机,直到第二日下午到达工厂后,他才办了一张新卡,将身下剩下的钱送进了网吧老板的口袋。刚上QQ,小弟的头像就跳动了起来。“大哥?怎么一天不在。”“我离家出走了,刚找到地方。”“什么地方?”“打工的地方。”这个市区完全靠着这巨大的工厂支撑,街边的小吃店门前是黑乎乎的油腻,两排参差不齐的网吧,到处都是穿着工人衣服的人。“那你什么时候回家?”“我不回去。”张斌合斩钉截铁地发了四个字过去。电脑前的卫成露出了一个阴恻恻的笑容,伸手用力将手指一根一根板响,“你完蛋了。”15.这间工厂第一眼看上去是个巨大的怪物,铁丝网将整栋楼包裹的密不透风,在顶楼甚至安装了两层铁丝网。张斌合身无分文,仅背着一个包站在门口,他尽量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排在了招工队伍的最末端。“格老子的,等球等……”前头的年轻人咬着烟,等久了而不耐烦地皱眉头,开始到处找人搭讪,“诶小弟弟,你成年了?”“当然了。”张斌合上个月刚满十八岁,他不愿意被人瞧不起,鼓着圆眼睛反问,“你呢?”“我都换了好几个工厂了,这听说钱多点我就跳过来了。”他们扯了些闲话,年轻人是个话唠,经验通的样子介绍,“你第一次出来打工?瞧见那网了?人从上头跳下来,嘭,变成rou酱,后来就都装了铁丝网。”张斌合好奇,“为什么跳下来?”“……鬼知道,好好的有钱不赚。”听了年轻人说的事,再看这楼便有了些阴气森森的感觉,张斌合轻轻哆嗦了一下。等到太阳转了个方向才轮到他们报名,张斌合饿得头昏脑胀,交了身份证填了表,晕乎乎听着招工的人机械的重复那几句话,“月薪二千一,没干满不算,包住不管吃饭,两到三天上手……”张斌合领了工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要等到下个月才有钱,而他仅带的钱早已进了网吧老板的口袋,这个月的饭钱该怎么办?刚刚搭讪的人见他在原地发呆,“吃饭没!走!”张斌合看他一眼,“我没钱。”“哎呀,请你一顿了!”他们随便进了一家餐馆,油腻腻的桌上摆着两杯白水,张斌合才知道他姓李,便叫他李哥。一顿饭下来两人都混熟了,干了好几杯啤酒。第二天就开始上工,这里和学校很不一样,工作内容的确不难,大多就是将固定零件按照固定流程组装,一天站六到八小时,以至于闭着眼睛都能完成工作。为了防止工人将零件偷偷运出去卖,有一套锁在地上的工作服,当人穿上后几乎就是被禁锢在了车间里。但对于工人来说,最大的问题就是枯燥。不同于学校,这是一种看不到尽头的枯燥。张斌合发现这里的人都和他差不多,没读几年书,爱玩网络游戏。每当天亮时他们就开始重复昨天的生活,只在下班后浩浩荡荡地走进网吧。他的金立语音王很久没有打开,充满电开机后瞬间进来几十条短信,全部都是舅舅的。他一条一条往下翻,不外乎都是问他去了哪里,早点回来,只最后一条短信上写着,“想回来时打这个电话。”张斌合去查了一下银行卡余额,多了五百块钱,不多,但可以撑到下个月。这笔钱只够他吃饭。很快他就知道了“加班制度”,如果一天八小时后多干两到三小时,就会获得额外的收入。张斌合第一次加班下来后两腿青肿,同事们刚从网吧说说笑笑地回来,见着他蜷缩在床上,“怎么了?不舒服?”张斌合闷在被窝里摇头。他的手指摸着手机键盘上小小的按钮,屏幕上显示着的电话号码没一会又暗了下去。他还是退出了界面将手机塞回了枕头下。第六章16.一年前张斌合以为自由的味道是网吧的泡面与香烟味,如今他尝到自由的味道是天不亮的薄荷牙膏和刺鼻的铁锈味。他品尝着自由的味道,从长长的走廊里沉默地走过。工作日的时候他总是累得抬不起手,躺在床上如死猪一样地睡过去。周末他会去网吧,可用自己的钱充钻和别人的钱充钻感觉是不同的,点亮这个小小的图标他要在车间多干两个小时。张斌合犹豫着要不要续费,可是转念他想,如果这钱不花在这里,又能花在哪里呢?在这里呆久了的人都很少考虑未来。他终于还是把图标点亮了。QQ列表里好几个群头像快速跳动着,小弟的头像灰暗,张斌合发现小弟下方灰蒙蒙一片,依然没充钻,而且等级也很低。这样子倒像个不常用的小号。他挠着头皮想了想,又耸耸肩膀点进家族群。工作的关系,他很久没在这里讲话了。他一说话,顿时冒出几个潜水的,“合少!最近怎么都不出现了?”“合,上次我发现一个特别好看的妹子,真的不是人妖,我给你看……”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击了起来,“最近打工呢,忙,老板不是人。”“我也想打工,反正我也读不出来……对了合少,介绍一下呗?在哪弄钱呢?”“我早就不想念书了……”“打工没什么好的,累得要死,也没钱,工厂就X城这的。”饭钱、衣服、游戏点卡……几乎是刚到手便全部花了出去,上个月的最后几天他甚至是蹭着李哥的饭过来的。他来到这里已有四十天,好不容易脸上养起来的rou又掉了下去,脸上空荡荡地挂着两只大眼睛。张斌合以为卫成再也不会管自己了,那五百块钱短信背后的真正含义是让他自生自灭。毕竟甩开自己这样一个巨大的包袱——无论是谁都只会觉得轻松。mama把他看做累赘,丢给老人,丢给舅舅,唯独不肯将他留在身边。四十三天晚上下工的时候张斌合从工厂走出来,远处的浓烟罩住了大半个天空,小饭店里传出香得夸张的味道,他头发已经长长,却一直懒得去理发店,只一个人提着饭盒沿着小路走。他听见不远处的拍卖会主持人正在拍卖一件袖子掉了一截的衬衣,一抬眼就看到了那人。在黑色的烟里,在嘈杂的音乐里,在无数模糊景色中走出来。然而下一刻卫成露出白白的牙齿,笑得像只恶狼,“张斌合,好久不见了。”高兴还是沮丧——张斌合不知道,他的饭盒没有掉在地上,他没有转身就跑,反而呆呆地看着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