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31
?”越叔说:“那年闲公子伤重,曾在府中养病,后虽不常住,但每年都来探望老仆。”他说着,不禁笑起来:“倒是老仆固执,一生跟随杨家,跟随小姐。小姐故去后,老仆早已将公主当做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老仆已是耄耋之年,自知时日无多,只好年年叨扰公子,请他带老仆上京与公主一见。公子耐心,年年日日照顾老仆,而今老仆见到公主,心愿已了,实在,实在……”他说到这里,哽咽不已,只好顿在内堂门前,道:“公主,闲公子就在里面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句令我措手不及。门是敞着的,我抬目望去,于闲止已看到了我,他定没料到我会找来这里,刚端起茶,手上的动作便僵住了。暮霭沉沉,城外更鼓骤鸣。我默坐数更,直到闻到淡淡酒味,才发现于闲止端着的是酒不是茶。他与我道:“这园子本已荒弃多年,后来我将它盘下来,权当在江淩有个府邸。越叔年事已高,总不好看他一个人孤老无依。”他没问我为何会来,又如何找到这里,即便他事先没料到,但我那些心思,他一猜便知。我不知当说什么,也再装不出平日敷衍他时,打哈哈的样子。我没想到他竟会将我儿时一句不算戏言的戏言当真,没想到,自己竟会在江淩看到一处只存于幻梦中的故乡。其实这么多年来,连我自己都要忘了。于闲止又问:“你二嫂呢,没与你一起过来?”我“啊”了一声,说:“没有,我想着这里离二嫂的将军府不远,就自己找来了。”他安静地看着我,将酒盏搁在一旁,站起身说:“我带你走走。”药圃虽无花,却有茂然之景,月色流转其上,无声无息的繁盛,繁盛得就好像儿时的梦实现。我如今才知,当初我与于闲止讲述那个药香满园的府邸时,他那一声淡淡的“嗯”,原来是应诺我的誓言。于闲止走在前头,我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兴许是趁了酒意,他今日的话比以往多些,还问我:“怎么了你,这般少言寡语的。”我看着他挺阔的背影,时隔多年,已不复儿时的清瘦如骨,却还是当初的那个温和知礼的小哥哥。我说:“闲止哥哥,谢谢你。”可他听了这声谢,背影僵了一僵,语气就淡下来。“不必。”他道,然后又说:“我是甘愿。”我至今不明白他的“甘愿”二字意之所指。去年冬漫天的雪粒子又在心头簌簌落下,一恍已半年,我却从没有问过。因为甘愿,所以驻足回首?因为甘愿,所以带我离开禁锢了我半生的深宫?我时而贪心地想,若答案能这么简单,那该多好。我说:“我只是觉得看不透。有时候以为自己已足够了解,可往前一步,你又是另一幅样子。”就好像去年春,他千里迢迢来京城与我提亲,本是好事一桩却因多年前的纠葛竹篮打水。就好像今日,我因他与白朽匪浅的关系辗转寻来,看到的,却是儿时一场摇摇欲坠的誓约。于闲止回过身来。他看着我,悠悠眸色如映了山水月色。“你这么想?”他问我,然后却叹道:“可我以为,看不透,不了解,不过是因为从未真正地放在心上。”“时而我在想,倘若儿时一别,你我都未曾遇上后来那些该多好。你在深宫安心做你的公主,我在远南做好我的世子。等到你十七岁,就依儿时说好的那样,我去京城娶你。八十一抬大轿,一百三十六抬聘礼,还要有千人随行。这是大随娶公主的仪仗,我自幼便记着,便算着。”“可我到底无法阻止。无法阻止你遇上慕央,更无法阻止朝廷与远南的纠葛。你十七岁那年落难,我去宫中看你。我看到你一人跪在天华宫前,不眠不休,不饮不食,只求皇上不要废除你与慕央的婚约。那时我便知道你心里已没有我,亦或者,从未有过。”“所以那时我就猜到,哪怕让你拿后半生的荣宠,自由,甚至性命做赌注,你也不肯嫁我为妻。即使嫁我为妻,是当时唯一救你的法子。”天边云遮月,流转在于闲止肩头的月色渐次褪去,将他笼罩在一片阴影里。他的声音慢慢沙哑起来:“我从来没想过要强迫你嫁给我。哪怕那时候你假意答应我躲过一劫,也好过后来受得那些苦。可是你,何必要如此决绝?”我想说其实没什么的。也许因为隔得久了,回头看我在冷宫的两年,大概并没有多么糟糕。可我到底骗不了自己。平生第一回有些后悔。不是后悔当初的决定,而是突然开始期盼自己不曾经历过后来的辛苦与遭逢。我说:“是啊,如果后来那些,不曾发生过就好了。我安心做我的公主,你安心做你的世子。”也不会,事到如今,连心中所有的欢畅与悲苦都像一出灯影戏,永远隔着一层模糊的白幕,触不到,也看不清。作者有话要说:看,我今天又更了。那些惊讶我写的时候为什么会记得前文姑娘,其实答案很简单,因为我写之前,又把前面的文看了两遍TAT明天继续不见不散呀~第26章假欢畅07我想于闲止是真的醉了。他从不曾多言,也甚少袒露自己的心迹。我一直以为他会将昨日种种葬于时光,然后就这么寡言且疏离地走下去。这夜我睡得很浅,辗转多梦,醒来却不记得梦到什么。卯时天将破晓,越叔在膳房里熬药,隔窗瞧见了我,责怪道:“你与公子都是不能吃酒的人,凑在了一处,却偏生要尝这酒味。”我不由纳罕:“于闲止也饮不得酒?”越叔大约没听到我这一问,见药已熬好,将盖子掀开,整个草药园子顿时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苦味。我连忙躲开几步,捂着鼻子道:“昨日沾酒的那个可不是我,我不吃这个。”越叔看我一眼:“你当这是醒酒汤,任谁都能吃?”我更纳罕了。这园子里统共就住了三人,这药不是熬给我的,看样子也不像是越叔的,难不成还是于闲止的?辗转又想到昨日越叔说,有一年于闲止伤重,曾住在这园子里养伤。我本以为他身为世子征战讨伐,有个小伤小痛是很寻常的,但眼下看来,似乎没那么简单。不经意就想到于闲止昨夜说过的话——不了解,看不透,不过因为从未放在心上。我在远处茫然了半晌,又凑去越叔身旁,做出一副恍然的样子:“哦,他是与我提过不能吃酒,我看他这一年来滴酒不沾,格外的自律,险些忘了。”越叔叹了口气:“以后你却要帮他惦记着。我老了,总不能顾看你们一辈子。公子吃一回酒,就要犯一回病痛。”我不知越叔是如何看待我与于闲止的关系,何以他吃酒不吃酒,却要我来惦记?但眼下,这个却不是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