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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不吭,忽然拧开身子,一头扎在他叔方牧身上,张开手臂牢牢抱住方牧的腰。方牧一愣,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伸手就去扯小桃花眼的胳膊,“少给我黏糊,信不信我抽你?”朱淑玲显然也没料到自己儿子会有这样的举动,她跟方牧这个小叔也不熟,因此又气急又难堪,提高声音叫道,“方子愚!”方子愚充耳不闻,只是像块牛皮糖似的怎么都扯不开,并且手脚并用地试图往方牧身上爬,脸埋在他怀里闷声闷气地说:“小叔我累了,我走不动了,小叔,我想回家……”方牧木着脸斜了他一眼,伸手将他整个人拎起来抗在肩上。方子愚搂着方牧的脖子,小嘴扁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肿得跟核桃似的。无论朱淑玲如何劝说,方子愚就是不愿意跟她回去,临走的时候,女人的眼睛有点黯然,欲言又止又无可奈何。夜很深了,房间里响着方子愚微微起伏的鼾声,他一向娇生惯养,这几天流浪在外头,担惊受怕,吃足了苦头,如今身边有了方牧,立刻恢复成没心没肺的状态。跟他同一张床的方措却没有丝毫睡意,小旅馆设施简陋,路边的灯光经过薄薄的窗帘透进来,偶尔可以听见车子呼啸而过的声音。他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白天的一幕如同电影似的,一直在他脑海中回放,他将每一个细节都掰碎了揉细了,翻来覆去地琢磨。渐渐的,内心深处,燃起一簇火苗,那火越烧越旺,几乎要将焚烧殆尽,然而他的眼睛却越沉,沉得如同深渊,里面酝酿着一个疯狂的念头。小旅馆的空调不给力,吃力地工作了一晚上,到天亮时已经阻挡不了北京城扑面的热气。方牧一动,方措就睁开了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穿衣。他几乎一夜未眠,但因为心中有了决断,整个人仿佛一夜之间长大很多,显得沉稳,如同一棵初初长成的大树,试探着伸展自己的树枝撑开树冠。方牧边系上皮带,一边抽空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睡得人事不知露出雪白肚皮的小桃花眼,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扔在床头柜上,嘱咐道,“这些钱你拿着,等会儿你们自己下楼找地方吃早饭,我出去一趟。”方措一愣,从床上爬起来,“我有钱。”方牧不理他,“给你就拿着,我大概中午之前会回来,下午我们就回去。”少年眉心一跳,不动声色地问:“下午我们就走了吗?”方牧嗯了一声,并没有怀疑什么,穿戴整齐后,再次叮嘱方措,“把这小兔崽子看好了,别让他乱跑。”方牧又去了那间不起眼的酒吧,白天的酒吧一条街褪去夜晚的靡丽,像一个洗去脂粉的女人的脸,显得疲倦而沧桑。他办完事情出来,已经差不多十点半了,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方牧接起来,电话那头是他大哥方敛,“你到北京了?”因为惊诧,方牧的声音略略高了几度。电话那头的方敛显得有点疲惫,捏捏眉心,“刚下飞机,我不放心,向单位请了假,你把你们住的宾馆地址给我,我现在过去,小鱼呢?”“在宾馆,跟方措待在一块儿,放心,生龙活虎着呢。那地方比较难找,你等在那边吧,我过来找你。”方牧挂了电话,顺手拦了一辆出租,直奔机场。去机场的路很顺畅,难得没有遇上堵车。到了机场出口,远远地就看见了方敛,尽管几天的担惊受怕令他显得憔悴,但依旧没能抹去他似乎与生俱来的温文尔雅,看见方牧,露出一丝放松的笑,眼镜框在太阳下反射着银色的光芒,正欲快步朝方牧走来,却不巧被一个迎面走来的男人撞了一下。他往后趔趄了一下,戴鸭舌帽的男人拉住他的手防止他跌倒,迅速抬眼瞧了他一眼。方敛一愣,那是一张平凡无奇却又说不出古怪的脸,他还来不及思索,手中就被塞了一个东西。方敛低头一看,一枚绿色的椭圆形的东西静静地躺在自己手里,似乎还带着人手心的温度。这一系列的变故发生得太快,方敛飞快地扭头去寻找那个撞到自己的男人,但机场人海茫茫,根本看不到那个人的身影。方牧最后的视线里,是方敛看着自己茫然的表情,显得那么无辜。轰——巨大的爆炸声响彻机场大厅,冲击波的激起的空气如同重拳掀翻周围的人群,炸开的水泥像子弹一样四溅,周围响起人群四散惊恐的尖叫,如潮水般涌向四周。方牧一动不动,脸上有被水泥块划伤的痕迹,血色飞快地从脸部褪去,有什么东西疯狂地带走了他的体温,与此同时,紧贴着大腿的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机械地摸出手机,屏幕上并未显示号码,手机那头是一个没有任何特色的声音,他说:“小佛爷问你好。”☆、第十八章方牧一个激灵,太阳xue突突地直跳,被冲击波震荡的脑子却渐渐清醒过来,迅速地转身,逆人流而上。机场保安已经开始疏散人群,然而好奇的群众还是在不断地涌向事发地点,有人大声呼喊着自己朋友亲戚的名字,机场上空一片愁云惨淡。一个出租车司机撑着车门,伸着脖子水禽似的焦虑地观望人群,忽然被一个大力掀开,差点跌倒,一个人影飞快地钻进他的车内。出租车司机跳起来,“我cao,你要干嘛?”话音未落,车子已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喷了司机一脸尾气。路况很差,不少车子堵在路上,有人焦急地打电话。警车和救护车呼啸着与方牧擦肩而过。方牧的车子开得飞快,恨不得四只轮子离地当飞碟使,见缝插针地穿插在车流中。吱——橡胶轮胎与水泥地面发生剧烈摩擦,留下两道黑漆漆的车痕。方牧打开车门,不顾别人的侧目,一直冲上旅馆三楼,打开门——房间已经被整理过了,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但两只小崽子不见了。一股凉意如同蛇一样嘶嘶地爬上方牧的脊背。太阳热辣辣地直击下来,如同棍棒一般,在脸上留下灼烧的痕迹。方子愚撩起T恤下摆胡乱地抹了抹脸上的汗,愁眉苦脸地看着大热天却没有出一丝汗的方措,心里有点儿嫉妒,“喂,你到底要去干嘛?”方措目不斜视地回答,“没有人让你跟过来。”方子愚有点儿生气,“干嘛,你想过河拆桥啊,没有我,你连蒋月华家的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好不好?你就是用这种态度对待恩人的,小心我跟你分行李散伙哦,方措同志。”说到后来,得意的尾巴不可遏制地翘起来了。方措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因为藏了心事,整个人像被一层铅灰色的阴云包围着,阴沉着,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一阵倾盆大雨,打得人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