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啦 - 言情小说 - 养女为患在线阅读 -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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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后的生活倒是很平静,只是在这静水一潭的日子里,龙池隐隐嗅到风向的变化——府内原本还算友好的氛围不知何时有些尖锐起来,尤其是在对她的态度这一点上。白石身边的人,以梅丸为首对她倒是一如往常,但也总会遇到些下人,当差不太上心,甚至有一次,她想要出府,也等了好久,才盼来一辆空闲的马车。

    当天晚上在饭桌上听说了这事儿的白石没什么表示,只是叫龙池最近少出府,便再没了动作。龙池觉得他反常,于是当晚就一直在揣度着他的心意。终于在半夜时分,窗外一声惊雷,闪电砸进龙池的梦中化作灵光一闪——她明白了,白石现在不发难只是担心打草惊蛇,他恐怕马上就要对那些不轨的家臣出手了。而首当其冲的,无疑就是富小路及他的党羽。

    作为白石唯一的女儿,又是富小路心目中那个在他女儿成为太子妃的道路上的最大绊脚石的龙池,自然明白了白石劝她近日不要出门的用意。尽管府内有二心的侍从不少,但好在还有白石的心腹在,他们就算想做什么小动作也不会太嚣张。但是出府之后就不一样了——白石的势力范围还不能扩展至整个京都,甚至在摄关六家中,也并不是最强势的那一家,他害怕龙池离开他的保护范围之后被伤害、被带走,成为威胁他的筹码。虽然最后一个用处,龙池对此抱以并不乐观的怀疑态度,但这并不影响她决定听从白石的话、乖乖待在家,直到乱局安定为止。

    而且,如果府内的风气也与白石和家臣之间的争斗有关的话,恐怕现在府内的侍从也正在两方之间站队。这让她更加谨慎——只要需要出院子,她不敢多带人,也不敢不带人,往往是具目杜听两人一组,再每天与五郎换班,就连从她的院子前往白石处用餐的短短距离都显得让人提心吊胆。

    白石在她面前倒是轻松得很,言笑晏晏,还提过寻良驹的事情已经有些眉目,问她要不要亲自去马场挑挑。

    “父亲最近公务繁忙,女儿怎好因为这点小事劳累父亲呢?不如等父亲有空闲的时候,再一起去吧?”龙池抱住他的腰,仰脸看着养父,端得一副为父亲cao劳而忧心的好女儿的样子,“来日方长,女儿不急着这一时的。”

    白石无奈地笑笑,轻轻掐掐她的脸颊:“不该你cao心的就别cao心。”

    “我是父亲的女儿,是父亲的亲人,也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呀。”龙池依偎在他怀里,错过了他一瞬间的愣怔。

    白石若有所思地抚着她的长发,不置可否。

    龙池本以为这样的压抑还会持续一段日子,正如夏雨前的阴郁。只是她没想到,冲突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就这么不期而遇。

    见到枝姬的时候,五郎正想要展现自己良好的夜视能力与听力、自告奋勇地在草丛里要给她抓蛐蛐玩。龙池一瞬间就想转头离开,然而枝姬气势汹汹,并不愿意轻易放过她,远远就指着她喊:“你给我站住!”

    龙池装聋听不见,而五郎则从草丛里微微抬起头来。龙池幅度极小地摇摇头,用眼神示意他别出来,于是他便又趴了回去,警惕地看向枝姬的方向。

    枝姬阵仗极大,身后跟着近十个侍从,有男有女,大半穿的是白石府上仆人的衣服,只有一两个衣饰精致的,看上去是枝姬的亲随。见龙池不停步,枝姬想起上次两人的相遇,连忙道:“你们,去给我拦住她!”

    几个侍从对视一眼,先是有一个人犹豫地迈出了步子,紧接着又有两三人跟上。他们的步伐一开始还踌躇,后来就殷切起来,急急地追上了龙池、拦在她面前:“还请小姐留步。”

    龙池皮笑rou不笑:“小姐?你叫哪位小姐呢?”

    “……自然是小姐您了。”

    有一人壮着胆子回话,第一个字蹦出口,接下来的话倒是更加理直气壮起来:“富小路小姐想和您说说话,您身为主家,怎么能视而不见……”

    龙池疾言厉色地打断他:“你也知道我是主家,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吃我白石家的口粮,干吃里扒外的勾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富小路家的家仆,为枝姬小姐办事呢。”

    几人将龙池围在中间,神色恭敬而行为冒犯。龙池自然知道这是枝姬在背后为他们撑腰的缘故,所以并不愿意现在就与她正面冲突。然而在这里为离去而纠缠,未免有些难看,只叫他人看笑话,倒不如装模作样一番,看看能不能将她逼退。

    龙池转过身来,与难掩得逞之色的枝姬面对面。她含笑着行一礼,问道:“枝姬小姐今日来找我,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若是无事,我倒不愿意见你这幅谄媚的笑脸。”枝姬上前一步,开门见山,“我问你,宁子在哪?”

    龙池心口一紧,还是若无其事答:“这个问题我上次就回答过枝姬小姐了,我并不知道。不过,料想宁子应该已经去了她应去的地方了。”

    枝姬的声音一下子高起来,带着童声也掩盖不了的尖利:“我就猜到了,父亲带不回她必有蹊跷。你们杀了她是不是!”

    “枝姬小姐这话就有所偏颇了。”龙池一时揣摩不准是不是要告知枝姬真相,于是只是打太极,“宁子是白石府上的下人,怎么有你父亲向我父亲要、父亲就必须要给的道理呢?以此为据、妄加揣测,恐怕不妥吧。”

    枝姬听了这话,情绪更加激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父亲那日都告诉我了,宁子因窃听政事被你们关了起来。如今这么长时间过去,她不知所踪,也未曾联系我,难道不是被你们所害吗!”

    龙池没预料到富小路竟真的什么都和女儿说,大脑飞速运转,敏锐抓到枝姬亲手送上的道德制高点,便有了底气,朗声质问:“你既然知道她窃听政事、口无遮拦,就知道贻误公务、泄露主家秘密是什么罪过。纵使你们二人私交甚好,也不是你在这里质问我的理由。”

    枝姬的面孔突然阴沉下来,怒气抽动着她的肌rou,露出白森森的牙。她急走几步,上前揪住龙池的衣领,抬手便打。龙池眼珠微侧,看见她的手高高落下,直至真的快要落到她脸上时,才迅捷地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怎么,一言不合就要打人了么?见微知著、一叶知秋,可见枝姬小姐素日里是多么嚣张跋扈了。”

    枝姬被她抓着手,动弹不得。几名亲随想要上前解救,又被龙池隐含威胁的眼神给吓了回去。她看着试图抽出手却徒劳无功的枝姬,又说:“冷静下来了么?若是还冷静不下来,就继续抬着手吧。”

    枝姬又急又气,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骂她:“多日不见,你是更加自大。难道你以为在白石府待上这么久,便站稳脚跟,从此可以安心做大小姐了吗?我告诉你,你无论披的再华贵的衣服,也永远都不是正经主子,永远是我们的奴仆、傀儡,不过是大纳言的宠物罢了。我父亲跟随大纳言多年,你今日如此冒犯于本小姐,待我禀告父亲,看他不治你的罪!”

    “是么。”龙池手一松,将她甩到一旁,“凭你那个在我家充当家臣、侍奉多年的父亲?那我倒要看看你们富小路家究竟要以恩造过、胡作非为到什么程度,更要看看你们要怎么治我的罪。”

    枝姬仿佛被戳到了什么痛处,不依不饶地又指着龙池:“我父乃是二条家的人,血统高贵。真论家世、你父亲在我父面前亦抬不起头来,你不过是他的工具,还如此狂妄!你们、把她给我抓起来!”

    龙池环视四周,厉声喝道:“我看谁敢!这家一日是白石当家作主,你们就要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够不够现在就朝逆臣卖命献忠!”她说着,又看向枝姬,冷笑道:“你不是问宁子哪去了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宁子玩忽职守、窃听政事、泄露机密,惑乱诽谤,做尽了一切背主之事,已被我亲自处决,尸体拉去乱葬岗。”龙池看着枝姬的眼睛,一字一顿:“都·是·你·的·错。”

    枝姬尖叫一声,怒中带悲,作势要上来掐死龙池。她的几位亲随连忙拉住她——显然自家小姐打不过白石家那位,怎好看她自取其辱,若是受了伤,他们统统都要受罚,自然不敢松手。枝姬心中有恨,在拳脚上发泄不出,就统统宣泄于口:“你好狠毒的心!宁子从你入府就伴在你身边,连我都不见,你居然就这么杀了她!哈哈,你虽是养女,心肠却与你父亲一样狠辣歹毒!你们一家蛇鼠一窝,真真应了你们那下贱的血脉,竟敢妄想宗家地位!咳、你们作下这许多孽,必定不得好死!”

    龙池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仿佛心神都飞出体外,如今cao控着她的喉舌的变成了一个冰冷的灵魂:“富小路枝姬,言行无状,语出冒犯,辱我门楣,身为家臣,却是如此狂悖。五郎,拔了她的舌头,叫她知道,日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五郎从草丛里大变活人似的窜出来,大步上前,挥开枝姬的亲随,掐着她的喉咙,极迅捷地用匕首刀锋撬开她的齿关、割去了她的舌头。一块湿红的软rou在女孩恐惧的尖叫中掉在地上,还抽搐着弹动几下,便如同一条死虫,静静地不再动了。

    与之相反的是枝姬,在地上痛得打滚。龙池见她从口中涌出鲜血,不知为何心境却格外平静,甚至还觉得有些疲倦。她扶住假山,身体慢慢下滑,无力地坐在了一片平坦的岩石上。面前的一切乱象仿佛都与她无关,她只觉得吵闹、让人头痛得难以忍耐。

    枝姬的一位亲随也拔出刀,想要上前刺杀龙池、为主报仇,却立刻被五郎拦了下来,踹到一边。这位倒是忠仆,挨了五郎十成力的一脚,还记得在痛楚中控诉龙池,说待富小路大人知道此事,必然说服大纳言、让她付出代价。

    龙池身心俱疲,不愿说话。然而,却有人代她回答了。

    “你家小姐先冒犯的我的女儿、冒犯的白石家的荣誉,我还没有问罪富小路教女无方之过,你倒是先替我决定,我会为你们作主?”

    这是白石的声音。龙池还没来得及站起身来见礼,就被他拥入怀中,安抚地拍着背。青年的手落在她的后心,一阵温暖隔着晚春的薄衣传递过来,无端让龙池感到稳稳的安心。她将头埋入他的怀里,像是全心全意地依赖着他,不再说话了。

    白石不拖泥带水,直接让人送走枝姬一群人——以及她的舌头,又看向那几个名义上属于白石家的奴仆。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冬日的雪,却短暂无情地决定了他们的命运:“背主叛逆,送去违使厅,依律处罚。”

    龙池在他怀里听着他们求饶的哭喊,忽地抬起头:“背主叛逆?要这么重的处罚吗?”

    白石低头,手掌捧住她的脸,指尖描摹她眼尾并不明显的弧度:“是的,你是府里的第二个主子,是唯一的女主人。你受辱,我的心里也不好过……不过要是薰善良、见不得他们受罚,那我便只赶出去就是了。”

    龙池摇摇头,并不打算大发善心。她只觉得那因杀人而留存的一股长久盘踞在心中的寒意隐隐有些消退——这就是指引人犯下罪行、堕入地狱的火吗?怎么会如此温暖又温柔呢?这一瞬间,她忘记了血脉的疑窦,也忘记了她算是为白石闯了一个大祸,就这么在他的怀里浅眠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