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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层玉一样的釉光。是轻青的。那轮圆月那么小,小得像一颗圆圆的、红黄色的泪。又或者她能随手撕下一片月色,托轻风微云送去,给那个人看看她窗前的月亮。莎诃已经睡熟了,她宁静的睡颜看起来单纯又美好,像一樽瓷器,让人很想把她狠狠打碎。“冷、独、听……”芙涉江将这个名字在唇齿间细细咀嚼,笑了下,转身翻上床榻,一头乌发披散着拖到了地上也不去睬它。崔士贞脸色凄楚地说自己无法跳出烟花之地的样子还在眼前,然而她终究是摆脱了,还嫁给了今后整个大齐最尊贵的男人。芙涉江咬着自己的一缕头发,低声自言自语道:“……不见得我就要一辈子这样。”她下定了决心,松了头发,便也沉沉睡去了。隔日,她向思故园的主人提出了离去。“你真的要走?还是觉得我们这座小庙容不下你这座菩萨么?”思故园的主人名唤玉麒麟,是位身份神秘的女子。当初就是她自教坊内赎下了芙涉江,并且带在身边养育教导。芙涉江面对她的诘问,平静道:“不是,我只想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路。”玉麒麟十指纤纤,涂着鲜艳的蔻丹,她点住芙涉江光洁的脸庞笑道:“喔?你觉得你的路是怎样的?”“至少,不是这样的。”芙涉江笑微微地转开了脸,抱着翠玉琵琶的手显出了青筋。房中沉默了许久,只闻得空气中的焚香。玉麒麟望着芙涉江年轻的侧脸,终于道:“我允你。但有一个要求,一年至少回来三次。”出了思故园,外面正在下着大雨。芙涉江匆匆收拾了几件衣服和首饰,背着琵琶,撑着一把伞就往雨里走了。莎诃急急追出来,顾不上浑身都被淋湿,只拉着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走啦,你一个人要好好的。”芙涉江微笑着对她说。“你去哪里……为什么要走?”莎诃淡灰色的眼睛里盈着泪,衬着微红的眼圈,看上去楚楚可怜。芙涉江没有回答,只是拉开她的手,眼神停留在她发间那枚珐琅华胜上,叹了口气:“再见。”说完,她坚定地转身离去。一直浮现在她脑子里的是那个额间一点朱砂的寡言少年,负剑而立,衣衫如同翅羽一样翻飞。大雨滂沱。芙涉江一路走去了殿乐坊。殿乐坊是武林上最有名的组织之一,专门招收懂乐理的女子,授予与乐理相关的武学,坊中之人均以乐器为武器。芙涉江在殿乐坊门外跪了三天三夜,才换来了入坊的机会。然而,坊主听她弹完一曲后,却淡淡道:“送客。”“为什么?我弹得不够好么!”芙涉江瞪着殿上那个一脸悠然的女子愤愤道。坊主望她一眼,摇了摇头,道:“心太旷辽,身无去处。”芙涉江抱着琵琶的手一时无力,她跪在堂下,两眼不觉滚下泪来。她抹去眼泪,拎起琵琶就走。此后,芙涉江虽辗转于各大乐坊,却始终得不到入门之机。她也不肯回到思故园,只在每年去那里表演三次,因为这昙花一现的演出反倒积攒了不少人气,成为思故园最出名的歌者。但她回去的时候,却没有看到莎诃。玉麒麟翘着指尖,替自己涂着蔻丹,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莎诃被殿乐坊的坊主亲自赎走了,你可以去那里找她。”这对芙涉江来说是一个晴天霹雳。那日同样下着大雨,她疯狂地朝殿乐坊跑去,乌发散乱,拖在泥泞的积水里,浑身湿透,狼狈不堪。莎诃刚好要走进殿乐坊里去时,猛地被人一把拉住,伞也掉在了地上。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两个人身上,又冷又痛。芙涉江抓着她的手越来越紧,莎诃雪白的手腕上被她抓得开始青紫起来,但她没有喊痛,只是又害怕又喜悦地看着神色扭曲的芙涉江。“涉江……啊!”莎诃话音未落,已经被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身子一歪跌在了泥水里。她捂着脸抬起头,看着芙涉江泫然欲泣,不由得抓住了她濡湿的裙角。“你在干什么?”芙涉江扭头看去,就见冷独听撑着伞,冷淡地看着她。芙涉江微微一笑,一脚踩在了莎诃的手上。“你、这、个、贱、人。”她在滂沱的雨声里一字一句道,声音妩媚低沉,落在莎诃耳中却如毒蛇吐信一般冰冷。冷独听几步上前,推开芙涉江,将莎诃搀扶了起来。他最后看了芙涉江一眼,眼神里透着厌恶:“你最好离她远点。”这个眼神,她记了很多年。当晚,芙涉江抱着酒坛,一个人醉倒在了酒馆里。她在虚假的梦中哭得一塌糊涂,然而莎诃与冷独听谁都没有走过去,向她伸出哪怕一只手。也许她真的注定这样。醒来的时候,芙涉江只看见了桌子上的一盏微弱的烛火,以及床边那个抱着她的翠玉琵琶,一身雪白、寒气缭绕的女子。“你有恨。”她说。芙涉江自床上撑起身子,看着火光里女子诡艳的眉目,冷笑道:“恨意滔天,又能如何?”女子轻拨琴弦,划出一道气劲,打在了芙涉江身后的床板上,显出了深深的刻痕。她将琵琶重新放在芙涉江怀里,挽起她的一缕青丝,在她耳边道:“我能让你知道,恨,是最有力的武器。”“我名九世雪,一袭玉篇九世雪。”九世雪的眼眸在烛光下仿佛黑曜石,她继续道:“入我葬花宫,这恨方有覆世之用。”“葬花宫……”芙涉江垂下眼眸,又回想起了雨幕中,冷独听和莎诃依偎在一起的场景,她咬着牙,死死揪住了被褥。隔了许久,她才低声说:“好。”雕梁画柱的房内,香薰缭绕,垂着珍珠罗帘幕,造型别致的花型灯盏里点着烛火。最中间的金露台上,摆着一顶螺子青颜色的玉佩乌帽,下面压着一件同色的男性衣袍。芙涉江双手挽起了发丝,捧过乌帽,递到了身前,她卸去妆容的面色苍白,五官清雅。九世雪此时也换了男装,仍是一身雪白,戴着白色玉佩乌帽,围着白狐裘。“从今以后,你便属于葬花宫的情葬宫。”九世雪将乌帽戴在了芙涉江头上,冷声道。芙涉江依言叩首,冰冷的砖地如同她的心一样硬。与此同时,殿乐坊的大堂内,莎诃也跪在地上,她的金发已经留长了,挽着朴素的发髻,依然簪着那枚珐琅华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