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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了最重要的一环——山区女性。虽然分管的是鄙视链最底端的版块,天天跟偏远农村的牛鬼蛇神打交道。但耳听的是封建迷信,眼见的却是社会现实。而所有见闻中,见得最多,也让她最无法释怀的就是留守女童。没错,不是留守儿童,而是留守女童——因为绝大部分男童都被爹妈带到城镇里上学去了。留守在村里的,基本就只有女童。但郑莹颖没觉得这位关注弱势群体的教授是故意忽视——因为他是教授啊,他关注弱势群体啊,他怎么可能故意忽视弱势中的弱势?所以郑莹颖就直言,“您的演讲很发人深省,但是不是没有提到女性权益啊?”而后这位教授说出了他——在郑莹颖印象里的砸下大坑——的名言,“中国女人的地位还不够高吗?照我看,中国女人的地位不是太低了,而是太高了。你不要学那些女权分子,连生育这种基本的社会责任都不愿意承担,天天只知道喊权益权益。社会都被她们搞乱了。”郑莹颖瞬间就被砸懵了。教授随即又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今年考研,我一看名单——20个进面试的,居然有16个女的。女性权益还不够高?”“分数都被你们拉高成什么样了?我有个男学生,又有能力又有理想,结果考了三年还没考上。考上的那些女生,一个个还不是都嫁人生孩子去了?还有当全职太太的!你说你当全职太太需要什么学历?你把名额留给想做科研的男生多好?”同坐还有两三个教书人,纷纷心有戚戚,各自补充自己身边“女生凭借擅长考试的能力抢占了名额,使得有志于科研的男生落榜”的例子。甚至还讨论起现在的考研模式应该改一改,女生太占便宜了。那会儿郑莹颖还有些面嫩,毕竟所有这些人都比她学历更高更体面。而她对学历和知识还有敬畏。所以急切之下,她十分失格的解释着,“……我说的是乡村女性。留守、辍学的都是女童。很多女孩子初中没毕业就去打工,十五六岁就生孩子。包办婚姻现象也十分严重,甚至有女孩子被父母骗回家强行嫁人,根本就是买卖婚姻。”“这种现象确实是有。但不是有夏雷计划吗?专门帮助失学女童。男童也有失学的,就没有专门的项目。而且,你们这些城里姑娘不懂农村的情况,农村十五六岁的男孩子辍学打工现象也很显著,但根本就没有人关心。”“你如果真的关心社会问题,就不该只把眼睛盯在性别上,这会限制你的思考深度。”教授又说,“你认为女人就比男人弱势对不对?实际上,你,江城的独生女,燕大毕业,体制内的记者。跟赣南山区一个初中毕业就去江城打工的男人比,谁强势?谁弱势?”“可是……”“你是不是觉得,燕大是你自己考上的?”副教授笑容和善,“你高中老师是名牌大学毕业,他高中老师自己说不定高中都还没毕业。江城考生5万,燕大录取90个人。赣南省考生40多万,燕大才录取100人。这种教育资源上的压迫掠夺,难道不比男女差异更显著吗?”“可……”“我们总得先打破这种地域上的、阶层上的、大的不平等,才轮得到男女这种细枝末节的小差异吧。”“……”郑莹颖有些恨自己读书少,说不过他。然而基本的道理,基本的逻辑漏洞,她还是懂的,“就不能同时进行吗?毕竟你所谓细枝末节的小差异,已经涉及辍学、强|制婚姻、未成年生育了。”“……”教授似乎小小的顿了一下,“饭总要一口一口吃,问题总要一个一个的解决。”“不是这么回事,教授。”郑莹颖就说,“男童基本上全都被父母带进城镇读书去了——你说的地域差异,已经通过人口流动找对了大致方向。他们跟城镇女孩的差异已经被缩小了,假以时日,这个差距迟早会被抹平。但是乡村女孩子们却被留在了原地!至少在‘留守’的问题上,现在已经只剩男女不平等这个小尾巴了。您不会想告诉我,让我们留下这个小尾巴,先前解决更难解决更旷日持久的阶层不平等,贫富不平等吧。”“地域差异是个综合性的大问题,可不止留守这一个方面。”“但是留守的就只剩女童了,能带走男童,为什么不能带走女童?”“因为穷啊!就只能带走一个。要解决这个问题,根本思路是解决贫困。贫困解决了,留守女童的问题也就解决了。”“……也就是说,饭不够吃,就先让男人吃饱。等饭够吃了,女人自然也就能吃饱了。”郑莹颖忽然就懂了这个男人的思路,她莫名就放松了,“照这个思路,贫困问题解决到最后,会不会也只剩女性贫困?然后这个小尾巴,也只能在解决更高一层次的大局之后,才能‘自然而然’的解决掉?”“现在的年轻小姑娘思想怎么这么极端?”教授忽然就搁下筷子,“怎么就只剩下女性贫困了?你穷吗?你没书读吗?你被强行婚姻了吗?你能坐在这里跟我争论,却看不到妇女解放的成果。14亿人口,就那么几个极端案例,倒天天盯着敷衍文章。女权打多了,思路都钻到牛角尖里了。离开性别,就不会讨论问题了是吧?”郑莹颖对那次争论,印象太过深刻。所以事后,当夏雷计划被曝出拿专门拨给女童的基金帮扶男童,全网声讨时,这位副教授不冷不热的说“贫困男童也需要帮助”,郑莹颖丝毫没觉得他立场中立。但也懒得专门去反驳他,给他带话题。而半年之前,他又在某次涉及买卖婚姻的话题在浪国热议时,不零不落的说“农村男性也有延续后代的权力”,因而引流了部分争议。尽管他辩称并非评价此事,单纯说了句不相干的“事实”,但郑莹颖就是知道,他在故意碰瓷。并且他就是故意选在有女人为此死掉的场合,碰这句话的瓷。因为就算底层女性死掉也触发不了他的悲悯,当初解放她们已经是大恩大德了,还要怎样?农村男性才是他口中底层的“人”,是他悲悯心的全部对象。而事后,他果然长篇大论,说“农村男性权益被漠视”“延续后代是人类天然的权力,然而在现行政治正确之下,提及他们拥有繁衍权力,都不被网络所容许”“女权的本质是平权,然而现在网上流传的‘女权’,却以敌视底层男性为共同的情感根基。”过于“温和”“克制”的讲道理,而非刺激情绪,果然再度延续了他的一贯风格——热点冷流量。没人勤快到愿意点进去看他长篇大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