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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此刻却教人倍感压力。波兰钢琴家只字不提,但伯爵家的小儿子已经知道,对方一改昔日的喜好,不想和他虚与委蛇,只想听最终结果。放下咖啡杯,却不知怎么开口的男子,顿时只觉得胃更痛了。“噢,弗里德,如果你没有错过马利昂巴德的会面,我们相聚的好时光将会延长许多。你身体好些了吗?真是糟糕,你一到德累斯顿就受凉感冒……听mama说,你在巴黎的时候就身体不太好。去年年末的时候,我们听到流传的关于你疾病的闲话[2],都吓坏了……”安东尼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微笑,拼命搜刮着词句维持话题,尽量保持轻快的话音。“你是沙龙钢琴家,mama还担心你和那些女人走得太近……但我为你辩解过——‘嘿,mama,你要知道,那可是弗里德的工作!’不过,还是注意些为好——若有和你关系密切的女孩子,可会伤心的哦。”“伤心?关系密切的女孩子?”肖邦冷淡地假笑道,“看来夫人还真是关心我。这是考察还是某种暗示呢?”“弗里德,mama没有这个意思——”“那就不要拐弯抹角。安东尼,你把答复直接告诉说出来就好。”直接说出来?是回应你婚约取消的决定,还是请求你让双方保存颜面装作无事发生?看着面色苍白却分外执着的好友,安东尼发现,无论他说什么,都是在亲手毁掉他们的情谊。“我是说……我的好友,我的亲人,你……真的一定要……兑现诺言吗?”伯爵家的小儿子几乎不敢和那双蓝眼睛对视。“……”波兰钢琴家拽紧了藏在桌下的拳头。他将胸腔里的风暴死死压在喉咙以下,不发一语。*弗里德里克·肖邦会有婚姻的念头,源于去年在卡尔斯巴德[3]与母亲的一次散步。时隔五年后能再一次紧紧拥抱双亲,那种幸福无法用言语形容。母亲得知儿子至今还是单身,挪移他一顿后,含着泪的眼里满是怜爱和担忧。钢琴家一个人在巴黎漂泊——尽管他说自己过得很好,但她离他太远了。做母亲的只希望儿子能缔结一段姻缘,有个人能不离不弃地陪着他、照顾他、爱着他。他答应她,如果有合适的人,会愿意试试看。欢聚后便是别离。回巴黎的途中肖邦路过德累斯顿,在这他遇到了幼时私交甚笃的沃德辛斯基一家。就像记忆里的那样,和波兰至亲同胞们在一起,总能让他忘却忧愁。适龄的玛利亚小姐一如孩提时代那般的纯洁可爱。她弹钢琴,肖邦便给她好好挑了台普雷耶尔[4]。等他回到巴黎,这位小姐在信件里提及“我们反复弹奏您的圆舞曲[5]”,自然又温暖。钢琴家想到母亲的话,顿时觉得如果“对方”是波兰人的话,接受婚姻好像并不难。还未等肖邦将这个问题思考透彻,一场可怕的重病让远方的父母吓坏了。他们勒令他去德累斯顿疗养,隐晦地透露着些许期待。“看到让你感兴趣的人”——很巧,同样的地点,他见到了同样的一家子。或许在巴黎的漂泊让心落单太久,或许是重病教人软弱,或许沃德辛斯基一家身上分到的善意、温暖和照顾,令他真有了成家的冲动。等回过神来,肖邦已经向沃德辛斯卡伯爵夫人求取婚约,而对方也给了他肯定的回答。“我愿意让‘沃德辛斯卡’成为你的妻子……但请你保密,直到我们签订婚约书的那天。”多么可笑啊——他曾丝毫不后悔这般冲动的求婚行动。多么可笑啊——听掷地有声的承诺摔在地上化成齑粉。良久的沉默过后,肖邦看着越发心虚的安东尼,刚想说些什么,钢琴的和弦声便生生地闯了进来。棕发的波兰人突然不想继续对话了。像是吊人胃口般,肖邦在听到一个分解和弦接一个柱式和弦后,钢琴便不再发声。还未等他微皱眉头,音符瞬间就长了翅膀,从键盘上干脆利落地直达他的耳畔。仅一个乐句就令他瞳孔微扩,他几乎怀疑坐在钢琴上的是那个远在巴黎的匈牙利人。不,并不像——匈牙利钢琴家更习惯用近乎本能的天赋,将这首曲子演奏成令人目眩的波澜壮阔。而这个人,却用一种趋近虔诚的态度,在对待曲中的音符。偏转身子,移开遮蔽视线的障碍,肖邦看到女孩子发髻上晃动的蝴蝶结,在键盘上快速移动的右手,以及她模糊的侧脸。演奏者在琴凳上自如地变换着身体的重心,轻易就用臂膀带动腕和掌。他听到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奏出分外迷人的流畅琶音,左手的八度低音带出乐曲的旋律,语气和乐句划分极其舒适。但就是……令他心间萦绕着一丝疑惑。这种疑惑并非出于挑剔——肖邦暗自分析着。虽然在音乐上他确实很挑剔,但就这首曲子而言,他的评判绝对公正。,作为曲作者,三年前曾将这组作品题献给某个键盘魔王的棕发波兰人,无疑最有评价权[6]。“写C大调练习曲的时候,我不过十八九岁吧……”唇角微微上扬,肖邦想起创作这首曲子时,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华。年轻时的心性,在曲中终究留下了痕迹。前两小节,每四个十六分音符就会出现一次重音。依照肖邦的创作习惯,这在他的曲子里并不多见。小小的标记是为了保持节奏上的铿锵有力,但肖邦在少女起伏的手腕上看到他原本埋下的暗示技巧——他发现她手的呼吸完美地契合着音乐跑动,手腕的移动带着手指的起落,简直到了赏心悦目的地步。整首曲子他没有标注过piano(弱)。和弦在左手,右手全是单音琶音。但近乎全篇的单音琶音,却需要演奏得充满气势——第一个令他满意的演奏者是李斯特,今晚他发现了第二个。气势和力度声响密不可分,只靠手指的力量去弹这首曲子是愚蠢的,要维持住恰好的力度必须学会借力。细节逃不过肖邦敏锐的眼睛,他发现少女弹奏收回的音符群时,每一次移位都会过那么一些。聪明的处理。在不影响找位的情况下多过一些,最薄弱的小指下键时便能借助一分右推的力。即使是容易被削弱力量的反弹,也能在这种处理下保持和正弹和谐相称的音响。钢琴技巧可能无可挑剔,但那种违和感又从何而来呢?肖邦的视线从弹琴人移到乐器上,随即释然。是钢琴吧……除了因被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