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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到家了。”他们坐在悠悠的小船上,船灯边围着几只飞蛾,它们打着转,打着转,最后找到入口,义无反顾地飞了进去。她笑着说:“你看,那些飞蛾扑火,是火光帮它们烧了枷锁。”叮铃铃,叮铃铃——一串金铃被火烧断,拖着残损的红绳坠下。不知为何,即使在这嘈杂尘世,那声音依旧清越动听。摩罗王循声而去,颤抖着拾起,不顾那铃铛guntang,灼痛了他的手掌。她终于,自由了。江顺目睹了这一切。他想,这摩罗女相当真厉害,她活这一生,金装玉裹,轰轰烈烈,所有想要报答的,想要惩罚的,都如愿以偿了。侍女小玖跪在塔下,朝着她的主人叩首。那是稽首礼,是摩罗人对待神明最虔诚的礼仪。她磕得额头通红,泪眼婆娑。待得一切落定,她将一只铜匣交给江顺:“江大夫,这是大人遇袭前交予奴婢的。大人交待,这母蛊性烈,须按她先前与您所言之法,方可一夕得解,再无后患。”江顺恭敬接过:“多谢。”女相以身殉国,为摩罗换得长丰庇佑,为摩罗王肃清燕珈神庙,为长丰分得商局利益,为长丰帝解了心头郁结。此时消息尚未传回长丰。只是那边母蛊既死,昭肃喉中的子蛊即刻消解。是夜,他自己有所感应,兴之所至,便拿起照青枪舞了个痛快,待大汗淋漓气息微喘,才注意到少微站在院门口。他院子里尚未点灯,少微便没有贸然进来。荧荧宫灯照着那一方拱门,昭肃忽而笑了下,枪尖扫过,竟是带起一阵劲风,荡灭了那两盏宫灯。少微未曾料到他这一举动,身后的侍卫也是一愣,旋即喝骂:“大胆!”昭肃却是不理,趁着众人错愕之时,几步奔至少微面前。他轻轻喘着。侍卫要拦,少微将他们斥退,他隐隐明白了什么,看不清晰,但眸光粲然。他的手被牵起,握住一截柔软的织物。他听见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干涩,温暖,不可一世,叩开了那扇关闭许久的门。“小……瞎子,抓……紧了。”照青枪点地,他带着他纵跃而起。少微心领神会,一手紧紧抓着那衣带,一手取剑与他过了几招。容仪宫中传来兵器铿锵之音,间或有爽朗笑声。“华苍!”少微一脚蹬上昭肃胸口,被枪杆借力弹开,又被那衣带拉了个趔趄,却不着恼,反倒哈哈大笑,“你竟敢乘人之危!”昭肃清了清喉咙:“那便……让你三招。”“好!这可是你说的!”语罢少微迅捷出剑,第一招被昭肃侧身避过,第二招堪堪划破了昭肃的衣袖。他耳力卓绝,听见布帛撕裂的声音,调笑说:“莫急,回头我亲自给你缝上!”昭肃想起那细细密密兜兜转转百针缭乱法,亦是想起往日诸事,忍俊不禁。第三招时,少微灵机一动,竟挥剑斩了那衣带。彼时两人正在拼力拉锯,这一松劲,少微自己便倒飞出去。眼见要撞上廊柱,昭肃飞身相接。少微轻轻巧巧地把剑架在了他脖子上:“认不认输?”昭肃无奈,抱拳跪地:“陛下神武,昭肃认输。”少微喘匀了气,静静垂首看他,听他自称昭肃,也回过神来——世事变迁,却不是以他们的意志为准的。他道:“你……我知你有你的使命,但我……”昭肃望着他,仿佛知晓他所有思虑担忧:“来日方长。”来日方长,你我终归是你我。少微不由叹道:“想来你已知道了,新任渠凉王淳于南阳提出要与长丰和亲。”昭肃颔首,他的确得了讯息。这会儿少微还有心思开玩笑:“只恨你不是个什么渠凉郡主,否则孤娶你是最好不过了,再不必为这和亲一事劳神。”昭肃竟也点头:“可惜了。”少微笑了一会儿,复又满怀愁绪地说:“漫陶自请和亲,愿嫁给淳于南阳。我与她谈过,她竟是心意已决。”事已至此,昭肃也不知该说什么为好。少微道:“我欲遣白千庭带队送亲,你同他们一道回趟渠凉吧。”昭肃看着他,喉头一哽:“好。”他母亲尚被淳于南阳软禁之中,家国动乱,于情于理他都该回去一趟,只是他身份尴尬,正愁该如何向少微提及此事,却不料少微都已替他想到了。这一去何时能回,便不是他们二人能定的了。“来日方长。”少微寻了他的话头,“总归有再见的一天。”送亲的队伍即将出城。少微从前没经历过,只觉得要把meimei送到那么远的地方,真是剜他的心一般。行前漫陶与弥太妃、秀陶、华箩、悯儿一一作别,哭了好几场,到了真正临别这日,却是带着笑的。长丰帝亲身来送,白千庭与昭肃护卫在侧,陪嫁之物近百箱,又有嬷嬷丫鬟随侍,端的是排场宏大,热热闹闹。沈初亦在相送的人群之中。他抱着琴很是突兀,然而几番犹豫,终是没有走上前去。却是漫陶先来找了他:“沈初哥哥!”沈初“哎”了一声,迎上去,往日的玲珑口舌竟派不上半点用场,只讷讷道:“殿下去那边要照顾好自己,受了委屈定要让人传信回来……”“沈初哥哥,”漫陶打断他,笑意盈盈,“你给漫陶作的曲儿,做好了吗?”这曲这词作了快有十年了,做好了吗?沈初望着这个从小看到大的丫头,这个落花有意他却相负的姑娘,席地而坐,在腿上放好了琴,道:“作好了。”第一个音堪堪奏响,漫陶却伸手按住了琴弦。她说:“劳烦哥哥带了琴,可是多情自古伤离别,这一曲,还是不听了罢。”将一个精致妆盒递到沈初手中,漫陶巧笑道:“这都是我最喜欢的花钿,听说渠凉那边不时兴贴这个,留着也是无用,还是赠给哥哥吧,想来听雨楼的姑娘们能用得上。”沈初手忙脚乱地收了妆盒又收了琴,待到起身时,漫陶已上了那鲜红马车了。送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城。沈初这才想起打开妆盒细看,的确都是花钿——都是漫陶曾央着他帮她描的样子,买的纹饰,贴的花钿。他恍然间看见那娇俏姑娘的种种嬉笑嗔怨,历历在目。年轻的长丰帝心中更是复杂难言,任他坐拥天下,想留的人亦留不住。唯余一路烟尘而去,送走故人。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渠凉王:昭肃,不如朕给你选个郡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