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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对赛后采访也没什么意见,他平时都会老实待上几分钟,任人提问,这也是他工作的一部分,可他此时有更重要的事,周围人一个个的,尤其那些举得高高的摄像机,都是挡他视线的碍事玩意,他却比拿了满分回家要零花钱的小孩还着急一百倍,只觉得一米九的个子都不够用。好不容易快挤回休息棚,那是非工作人员不能入内的地方,时郁枫还在四处张望,终于,他从两个往他脸上怼的话筒之间,瞥见了一抹雪白——那是他团队的技师服,随后,时郁枫看见霍英的脸。那人靠在一支细瘦的棚柱上,就像一抹月光落下来,凝固在闷热的仲夏夜里,他是场缥缈的梦,缥缈得那么真实,冲着时郁枫微笑。那是一种了然的,恬淡的笑容,霍英好像在看一件自己经历过的事,又好像在看自己,又好像,纵使思绪千千万万,又纵使方才赛场意外重重,困难种种,而这一切其实都不用说。曾经的飓风中心此刻却栖息在平静洋面,默默看着新的中心形成,那几秒,两个风眼之间的凝望,就是一次浩大的定格,风起云涌,而周围似乎都安宁了,所谓如入无人之境,时郁枫窝着心口,笃定地一个个拨开挡他的人,朝着那个方向,一步步走。然后他站在人群外,再次被急流包围住之前,吞了吞吐沫,他想说回来吧,想说我更想让你是冠军,甚至想说技师服不是你该穿的,我身上这身才是,是谁把偶像推下神坛?一想这个问题,时郁枫就想无端地跪下。可他最终只是喊出了三个字:“我爱你!”霍英笑了吗?或者,退一步……听到了吗?时郁枫不知道,他原本不是懂得退一步的人。只是他又一次被簇拥住了,比刚才更疯狂,比刚才更凶猛,媒体中似乎有人懂得这句中国话的意思,问着他不可能回答的问题。烦,恶心,脱水,高低不一涌动的肩膀和人头,还有不知从哪开始的心慌,时郁枫随波逐流地被拥挤着,连体赛车服里面湿烫得如同灌了热茶。他头痛地挑了几个和赛情有关的提问回答,又拒绝了超模绯闻女友递来的矿泉水,也拒绝把自己的头盔递给她,被这金发天使故作亲昵地嗔笑几声,时郁枫突然生出种怅然——这些就是他想要的吗?譬如第N个冠军,譬如万众瞩目,譬如等待自己的霍英,再譬如理所应当的我爱你,可是他连霍英听到之后是什么表情都没有看清楚。他在赛前,赛中,甚至每次完美地完成超车的时候,都想象过无数遍,那人哭了笑了,柔软的动容的,这些想象在此刻也仅仅限于想象了。这种敏感的滋味,时郁枫并不习惯。但这般失去了什么的感觉却很快被打破,有人正在从外面松动这人墙,时郁枫听见邱十里气急败坏的声音,可他看见首个挤进来的人是霍英。那人头发也汗湿了,看见他这副直愣愣的衰样,苦笑了一下,抓着他手腕就往外走,这么多人都在,他没有牵手,只是握着手腕,隔着赛车服厚厚的诺梅克斯衣料。这是不得不做出的距离,就好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普通技师在保护自己尚且稚嫩的车手,邱十里就在前面给他们开道。“哥,英哥!”时郁枫执着地要握住他的手,被他逃开,时郁枫竟站住不动了,在他身后哽咽地问,“听见……你听见了吗?”霍英回头,时郁枫眼睛大大地瞪着,眼圈微湿,银发乱糟糟地贴在脸廓上,好像刚刚从沸水锅里被捞出来,他挂着副神游天外的神情,再次发问,问得绝望:“我说我爱你,你听见了吗?”周围一下子静下来,只有镁光灯继续在闪,发出啃噬一般的声响,场地无死角的泛光照明灯把一切照得比白昼还刺眼,霍英愕然,心口就像绵绵地挨了一拳,刚才邱十里反复提醒他低调,提醒他不要谈个恋爱搞得天王老子都知道,他或许应该如此这般,说点什么把话题带过去,至少赶紧拉着时郁枫离开这片是非,他们平时豁命的机会太多了,现在似乎都不是有资本不顾一切疯一回的人。可汗水流进眼眶,霍英酸涩地眨了眨眼,说出口的居然是:“听见了,听得特别清楚!”他慌乱地找到时郁枫的五指握住,又宣誓般大声道:“你知道的,你不用怕的,我也爱你。这是我迄今为止最好的……生日礼物。”时郁枫怔忪一下,就像突然回了魂儿,他活了过来,拽过霍英的胳膊就把人拥在怀里,头盔随手丢在地上,莽撞又粗鲁地,他掬起霍英的脸,低着头吻。嘴唇碰在一起,牙齿也重重磕了一下,有点疼,想必霍英也是,浓重的汗味,橡胶过度摩擦的焦味,还有海风的咸腥,一同环绕着他们,四周更是一片混乱,这个吻着实算不上悱恻,可是两人谁都没停,谁也都没打算停下。邱十里已经过了咬牙切齿的阶段,他估算着自己找的安保人员还有几分钟到达现场,松软又疲倦地,默默看着这两个在瞩目中拥吻的人,再次得出这是孽缘的结论。“是的,他们正在交往。哈哈,我用词还准确吗。”邱十里又替两位这样解释,可此刻,时郁枫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他唯一感觉得到的就是怀里和自己相拥的那片不逊的雪白。这是夜,可天上是有太阳的,阳光崩落,流下来,烧伤整个城市。第25章仲夏日之梦(5)巴库赛道夺冠之后,时郁枫并没有多长时间用来放松,下一场分站赛就在6月11日,德克萨斯州的奥斯汀赛道,中间这短短十天出头,他们需要完成调车热身适应场地等等工作。因此,霍英的28岁生日也是在去往美国西部的飞机上度过的。十八个钟头的航程,时郁枫好像累极了,多数时候都把座位靠背调到最低,腿还是没地方伸直,但他睡得十分安宁,就像什么缩在窝里的小动物,均匀又稳重地呼吸。头等舱空间不大,再加上只有他们一行三人,出点声就很明显,霍英不敢乱动,虽然睡不着有点无聊,但就这么观察自家这位,一会儿翻个身一会儿磨个牙,心里也觉得不错。只是,到了零点的时候,确切地说,是北京时间5月28日23点59分,时郁枫的手机突然震响,他拽开盖在脸上的毯子,一下子弹坐起来。睡得貌似有点懵,他惺忪地按掉手机,又惺忪地看向过道另一侧的霍英,清清嗓子,说了句生日快乐。霍英憋住笑,“谢谢。”他学着时郁枫郑重其事的样子,“接着睡吧。”时郁枫则站起来,到他座位前摸了摸他的脸,又用五指梳了梳他的头发,霍英正琢磨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就见这人又梦游似的回到自己位置上,躺倒便睡。“……无聊。太无聊了!”后排的邱十里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