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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瑨岳面容阳刚坚毅。他眼中没有丝毫哀愁和愤懑,他说道:“萧卷,你念旧恩。这是软肋。”萧卷摇头,道:“能让萧卷念旧恩的,已经全部都死了。殿前侯才念旧恩,否则不会以身赴死,为殿下解开死局。”李瑨岳笑道:“你不杀我,又未必能困得住我多久。当知斩草除根,方不留后患。”萧卷疲惫看他,道:“我……没有多少日子了。”李瑨岳抿唇不语,眼神渐渐阴冷。萧卷不以为意,道:“太子信任一人,唯独萧卷而已。然则功高震主,兔死必然狗烹。今日满朝,竟无一人足以相抗衡。与河阴之变关系千丝万缕,是罪孽之一。阻止太子下诏为殿前侯拟定谥号,是罪孽二。专擅朝政大权独揽,是罪孽三。与你纠缠不清,是罪孽四。萧卷一身是罪,假以时日,必为殿下记恨。”李瑨岳轻松自若,笑道:“急流勇退,明哲保身,方是智者。”萧卷面容悲哀,声音凄楚,道:“有何退路?自我父亲焚烧崇文馆,杀尽李珃一脉之始,整个兰陵萧家,就已经如在瓮中,再无退路了。”李瑨岳仔细看他,目光平静。他不知道萧卷肺腑之言,有多少在打动人心,又有多少,在赌他会伸手相救。萧卷道:“内忧外患不足虑。我坐在这个位置上,便要抵挡全天下最难防的暗箭,最叵测的人心。”李瑨岳迅速抬起头看了萧卷一眼,眼光平静如初,只是有些萧卷看不懂的复杂情愫和悲悯。萧卷道:“我不杀你,是为有朝一日,可以为自己留条后路。”李瑨岳冷冷一笑。萧卷笑得冷清,慢慢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子盯视着李瑨岳,目光里有嘲弄也有怜悯,“旻奴,此处无人。我并不知道你的手下何时才能找到你。你手下强兵悍将无算,红黑堂杀手遍天,到处诛杀朝廷命官,早已人心惶惶。既然无人,我自可直抒胸臆。”李瑨岳愕然不语。幼时皇帝声声唤他旻奴,怜爱之情溢于言表。那时父子天伦,兄弟满堂,为人间最幸福美满的天子家。那时萧卷侧帽风流,国士无双。那时少年身长如玉,气质若竹。亦曾是一位爱笑爱闹的少年,在风中策马高歌,在斜阳下歌尽桃花,在乐游原上赢得无数少女芳心,在帝王侧备受宠幸。那时他看他如众星拱月,总有发自内心的欢喜。李瑨岳如有触动。萧卷附耳在他面颊轻轻一吻,双手不停,解开了他身上锁链。李瑨岳定定看着他,目光坚定,眉头微皱。萧卷冰冷手指握住了他的后颈,低声道:“来日无多,惟愿今晚,能与君坦诚相见。”李瑨岳声音低沉,道:“萧卷,你想怎么对我,我都心甘情愿。”萧卷道:“我生而为人,一世都在看别人眼光,一世都怕落了下乘。唯恐不周全,思虑不到,使之有闪失。我……”他的唇吻住了他坚毅的眉头,随即一路下滑,吻住了李瑨岳的双眼。李瑨岳长长叹气,问道:“为什么?”萧卷声音哀伤,道:“若殿前侯不为殿下一死,若殿下不会如今日哀莫大于心死,则萧卷又怎会心生恐惧。”萧卷跪在他的面前,低下头吻着他的手,“旻奴,我怕。我怕死。”李瑨岳叹了口气,目光灼灼的看着萧卷,忽然伸手将他抱在怀里,长满胡茬的下巴抵住了他的额头,他说道:“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萧卷道:“孤魂野鬼,将死之人未敢有多要求。只求……若真有那一天,请放他一条生路。肃王血脉仅此一条,我怕……我怕……”李瑨岳低声道:“我答应你。”他双手解开萧卷衣带,说道:“你这是何苦。”萧卷不言,以唇相抵,堵住了那一声喟叹。云羽卫匆匆走进秋风飒飒的大明宫,将一份密折递给杜光嗣。太子正在寝殿练字。杜光嗣将密折放置太子案头,看那纸张被长风漫卷,写的是一首诗歌:长相思,摧心肝。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第一百零六章长夜不几日果见掌殿宦官秦无庸派了小黄门前来崇文馆宣读旨意,将杜光嗣编入北殿军,负责上阳宫巡驻事务,众同僚一番恭贺,均是艳羡不已。太子殿下并未与他见面,亦曾不加以声色。杜光嗣性本内敛言语罕少,忠于职守亦不与麟德殿外出身世家武将之门的北殿军士有任何交际。太子夜不成眠,于龙案之后批阅奏章,常常忙到天亮。上阳宫一草一木所有摆设均未被改动。锦裀被褥均是先帝所遗留。太子神思困倦便斜倚榻上阖目小睡。从不用丹药提神,亦不再用熏香,唯独时令水果摆放御榻一侧,取其清淡芬芳而已。殿中灯火通明,柴卢将军站在廊下面无表情,等闲人不敢靠近身。太子帐前唯独秦无庸添灯加油,为太子磨墨整理书卷。杜光嗣持刀守在殿门左侧,深夜寂静,三人一言不发各司其职,似是极为默契。杜光嗣偶然转眸看到沙漏将近,残夜即收。他眼锋掠过低首沉思手掌染墨的太子。外人说这位殿下未封太子之前极难伺候,做人阴狠一言不合即杖杀之。杜光嗣随侍日久也慢慢明白上阳宫中这位太子沉默寡言,对萧卷、裴嫣等一干群臣权贵既无温颜也不厚待,除却常来闲谈的国舅胡不归之外,对其他人默然以对。太子常常独坐龙案一侧提笔出神。他写的手腕酸痛揉着筋骨,低低叹一口气。秦无庸为太子揉捏右臂xue道。看着太子眼底有青色,迟疑道:“殿下,要不要去寝殿歇息?”他拿捏到手臂位置李元雍皱眉低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