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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如此,她也是细米养大的县城姑娘,没有挨过饿,又生的美貌,手里的活计出名的好,到了婆家日子也是很不错的……只这不错,却终结在一个晌午。那天晌午,小县城来了新老爷,他家的马车从街里一溜儿的过去,她趴在家门口端详,就看到长长的车队拉着那位老爷家的家当。十多头健驴拉着的车上,箱笼大小是一模一样的码了三层,箱身图朱红“色”的老漆,包边都是新钱融了才能铸出的铜亮“色”,她嫁一回人,她爹都没有给一对那样带着铜扣的箱子,她嫁妆箱子是杂木的,还单薄不防虫。她就想要一对樟木箱子,可人家有十车。县尊太太坐的马车在最后面,牲口脖子下有个硕大的铃铛,还没到街里响的就都听到了。贵人太太就坐在马车里,帘子周密看不清脸,严密的让人心生畏惧而又羡慕,她的几个仆“妇”穿着没有补丁的袄子,就跟着马车小步碎跑……就连婢仆穿的鞋,那都是打了猪皮头儿,在柜上卖两百钱一双的矮梆儿好鞋。她艳羡的要死,做活不走心,一锥子下去,锥尖顺着鞋底扎了半个指头,疼的心肝都在颤悠了。就想啊,都是活人呢,人家咋就能活成那样?想不明白也不甘心。就总觉着不该这样啊?又凭什么这样呢?那时候她觉着那是富贵,可人生波折,慢慢的有了钱,到了庆丰,入了燕京,眼界宽了,那从前的富贵也不算什么了。三房那祖宗八月节曾带一根簪,那鸟嘴挂的珠子拇指大,燕京坊市口最好的金铺都没有那样的珠子,是有钱都买不到的。燕京里的大富贵手里有的东西,都是有钱买不到的,甚至是跟钱没什么关系的,她们有一份出来进去的尊重,那种尊重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乔氏想很久远的从前,那时候她头回有了尊重,她男人是军爷了,偶尔入个城镇,是没人招惹的。虽日子不稳定,跟着军队出来进去也是被人一声声的嫂子唤着,后来,有日陈老四哭着带回一包银子,说是哥没了,这是上面给的抚恤。那包儿不大,打开之后便滚出圆胖的三枚银饼子,陈老四说,我哥就换了三这个?说完他又嚎啕大哭,可这一夜,乔氏却睡不好了,她起先想起老家的孩儿,若有贴补,她在这边过活心里也能坦然些。如此她爬起,就悄悄拆开布包拿了一枚,后半夜,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想,陈老四也不知道能不能靠得住,那前面总有人死,不断有人死,她得有点防身吧?不然白跟他一场了。如此爬起来又拿一枚用布帕裹了,紧紧着捂在怀里,这才“迷”“迷”糊糊睡下。天亮那会子,感觉陈老四从她怀里扯东西,她一激灵爬起来就不撒手,死也不撒手的看着陈老四哭。陈老四没办法,只得出去了。晚夕那会,她在屋里捂着那银钱不敢出去,心亏的都要碎了,就听到陈老四对老太太说,娘,大哥没了,上面抚恤了咱家两贯钱儿……老太太嚎啕大哭起来说,天杀的,我怀窝里捂的儿,百十斤的一条命才值俩贯?陈老四却说,这就不错了~许多人都没有呢……坟都没有呢。老太太能如何,最后只能认命,坐在那里哭的要晕厥过去。怀里捂着的银包落地,那一刻她想,好像不对了……陈老四,他不是个好人。坐在门道,乔氏看不到天的想,若,那晚我不动那银,又会如何呢?我那时候干干净净,也给她家生养了几个,我若说要走,陈老四也不能拦着吧?可是,到底是不干净了。而今三房那祖宗,死都不许她死,要让她活着煎熬,她就得煎熬成了人干子,才能恕从前在其余三房扒死人皮之罪,虐待老人之罪,谋杀亲夫之罪……竟有这么多罪么?乔氏心里没有半点脱罪的庆幸感,她完了!姜竹那边要给她修个守寡的佛堂,只要她嫡母的名义,要给那几个崽子一个前程。除了这个,她是没有什么作用的。乔氏甚至非常清楚,如果没有喜鹊,没有兰庭,没有自己冤死孩儿的两条命,陈家绝不会给她半点生机。坐在一边的石婆子依旧是憨傻的,她看乔氏绝望,便小心翼翼劝到:“太太,都已经这样了,您,您想开点吧。”这就不错了,男人没了,人家老陈家仁义,侄儿男女在这里给她想活路,安排后路,还丝毫没有讨便宜的迹象,这太太怎么就是个傻子呢?你好歹说点好听的啊?人家谁家的情谊,是大风刮来的,就凭你两口子为人的臭名声么?石婆子就恨不得真身上去,给院里的祖宗们磕几个了。院内,从燕京来的两个账房正在噼里啪啦的盘着陈四牛家里的账目。老太太坐在当间,支着耳朵很认真的听着七茜儿对四房家里的安排。喜鹊就依在丁香身上,两只眼睛茫然的看着前面,小孩子长在亲卫巷,又幼年波折被人抓坏了脸,虽这几年养好大半,可桩桩件件的琐事却将这孩子对父母的尊重毁了。便是毁了,可这也是爹,就更加绝望。她住在老宅,老太太疼爱,吃的,用的都跟六部巷子的小姐没什么区别,外人只说她有福气,有做官的爹,有郡王的堂哥,其余几个兄长虽与她感情淡淡,却也能给她撑腰,走出去便是旁人家嫡出的小姐,都与她笑盈盈的平等对待。可真一样么?阿“奶”老了呀,这个小姑娘非常清楚一件事,没有阿“奶”,她们四房是什么都不是的。她是亲卫巷长大的姑娘,看事情便与母亲乔氏不同,虽乔氏总是背地里各种解释,不断的诅咒,不断的从她这里找怜悯,她又不傻,她知道娘是贪的,也知道,爹爹是不成的,是没有德行的。如此更抬不起头来。然而这一家人为了她跟兰庭,却依旧在这里劳心劳力,到底退让了,母亲至今连个谢字竟都没有跟人说过。这到底是为什么呀?越发的自卑了,便是旁人愿意跟她玩耍,她也学不会兰庭的本事,能在六部巷没心没肺的长大,还在街口的蒙学里交上许多的朋友,过的无忧无虑的。账房打算盘珠子的声音,就像打在这个小姑娘的魂魄里,那边响一下,她的心便揪一下。丁香感觉meimei不对,便伸手“摸”着她的头发安慰:“喜鹊莫怕,你是长姐,又是老太太养大的,嫂子们都知道你的为人,更不会歪想了你,你要上心~你家这些事情你避不了,更要心里有数,知道么?”喜鹊颤抖的肩膀安静下来,半天才被迫抬起头,看看门道口,再看看坐在一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