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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雪庵在心中回忆祝珣指路的话:“石头往前便是去桑谷的路,路至尽头是一处断崖。从断崖往回走半里,道旁有一棵百年槐树,爬上树顶才能看见,东南处有一个水潭。潭底通往一个岩洞,涉水潜行一刻钟便能出来。”足下山道大约是桑谷所修,先前连马车也能通过。越往前走,皆是上坡,纪雪庵虽抱着程溏,倒也不觉吃力。路途漫漫,不知要走到几时。纪雪庵低头看程溏一眼,怀中的人却侧靠在他胸膛疲倦睡去。他不忍吵醒程溏,只将步子放得更稳更缓。黄昏时分,地上积雪已漫过纪雪庵脚踝,他总算隐约瞧见路的尽头。他立在断崖之上,放眼望去,只见山野一片苍茫,头顶大雪满天,足下深渊如海。这般壮美景色,叫他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起伏撞在程溏肩膀,明明之前睡得极熟,此时却慢慢睁开眼。“真好看。”程溏喃喃轻道。纪雪庵垂目看他,头发眉毛上全落了雪,但他心神宁远,又不觉寒冷,并未用内力融去。程溏瞧得噗嗤一笑,微微挣动一下,“你放我下来,扶我与你一起看一看大雪。”他躺在纪雪庵怀中,不也同样看着雪景?纪雪庵却淡淡一笑,小心扶着程溏立在他身旁,十指相扣握住他手。二人立在一处终是难以并肩,程溏仍需借力半倚半靠在纪雪庵身上,却谁也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好。程溏身受重伤,纪雪庵心中明白自己也已遭了暗算,此情此境,正是名副其实的逃亡。但程溏就站在他的身边,鼻尖冻得发红,口中吐出白息,微微睁大双目满脸赞叹。他不时抬头看向纪雪庵,每每迎上他目不转睛的视线,仿佛丛林中受惊的小兽,仓惶扭头,却偏要几次三番来招惹。纪雪庵抬手捂住程溏冰冷耳朵,心中又怜又爱,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甜意和心酸。这么多滋味从他心尖轮番滚过,冷漠的纪大侠从前不曾尝过,如今的纪雪庵却甘之如饴。还是程溏先道:“我们不要傻傻站着了,天马上要黑,就算到不了桑谷,也要寻一个避寒之处。”纪雪庵亲了亲掌中程溏的手,低声道:“走罢。”二人沿路往回走去,约摸行了半里,程溏不由提高声音:“雪庵快看,是那棵树么?”却见道旁一株丈许高的古槐,光秃秃的枝丫舒展得极大。树旁只生着些矮小灌木,纪雪庵走近,拂净树下几块石头上的积雪,抱程溏坐稳,“我上去看一下。”他提气跃起,攀至树冠顶上,依着阴沉天色往东南望去。纪雪庵默念祝珣所说的深潭,不由皱起眉头。这般天寒地冻,水潭只怕结了冰,大雪又阻扰视线,如何看得清?所以当他一眼看见一条银带破空而下时,不由微微吃惊。水潭离槐树仍有不少路,却叫人看得清晰,只因深潭石壁上悬着一条不小的瀑布,竟还奔流不息。纪雪庵松了口气,也顾不上计较那瀑布的古怪之处。他跳下树,抱起程溏,辨清方向抬步便走。往深潭去乃是一段下坡缓路,树木并不茂密,不算难走。纪雪庵道:“天黑前大约能到水潭。”程溏低低应了一声,身体放松下来靠在他胸前,便又是那般全心依赖的模样。二人行至深潭边,天色也完全变暗。今夜已不能再赶路,所幸左近生着几株雪松,繁茂横枝勉强搭起一片天地。无法生火,也寻不到食物,纪雪庵靠在树干下,抱程溏坐自己腿上。天上无月,几乎不能视物,两人只觉寒风卷着雪片砸在脸上。纪雪庵伸手拢住程溏脑袋,凑近亲了一下,嘴唇却落在他鼻子上,低声道:“冷么?”怎么会不冷?如此寒夜,露宿在冰天雪地,不一会儿便冻死也不奇怪。程溏伸手按了一下小腹,却摇头道:“手足虽冷得发僵,胸腹间却似存着一口热气。雪庵,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药,怎地如此厉害?”纪雪庵只笑了一下,避开他伤处将他抱得更紧,“冷也不打紧,天地间只余下我们二人取暖,便已足够。”程溏在黑暗中露出微笑,摸索着寻到纪雪庵的手与他握紧。他两只手捧起纪雪庵双手,浅浅呵出一口气,微弱暖意喷在纪雪庵手上,却叫他打了一个冷噤。程溏忽然皱起眉,耳畔从方才开始便响起牙齿格格作响声音,两人贴得极紧的身体一齐发着抖。他以为那个冷得不行的人是自己,却大吃一惊发现,打冷颤发抖的人竟是纪雪庵。程溏一把握紧纪雪庵,急忙欲转身,胸背伤口被扯到,哪里还顾得上,“雪庵,你怎么了!”却没有人回答他。纪雪庵的嘴唇几乎触到程溏耳廓,上下哆嗦不止,却说不出一个字。程溏转过脸,瞪大双目,但黑夜中什么也看不见。不知过了多久,纪雪庵撑过那一阵难以抑制的战栗,粗喘一声,将程溏的手握在掌心,缓缓道:“程溏,抱歉,先前我对你说了谎话。青阁那个追兵在临死前用暗器伤了我,当时虽未觉出任何异样,但我大约中了毒。我在来水潭的路上便发觉,想要输一些内力给你叫你暖和一些,丹田气流却似被冻住,略一动便是剧痛,激得我狠狠发抖,差些迈不出下一步。我犹不死心,方才坐下后又试了一回,这次更厉害,抖了许久才能停下。”这回换程溏沉默不语。纪雪庵低笑一声,连自己也不明白,这番话竟说得如此心平气和。他护身真气不能调用,此时已与常人无异,冻得头痛欲裂浑身僵冷。唯一的热源却是掌心程溏的双手,纪雪庵暗道程溏握着他只怕与摸冰块无异,却舍不得松开。他的手指不听使唤,不知自己的力气会不会把程溏握痛,开口颤声道:“接下来的路……现下我告诉你。深潭水底有一个岩洞,涉水潜行一刻钟,出来便是桑谷。”话音落下,他却感到一阵锥心之痛。程溏重伤未愈,水潭不知多深,潭水冰冷刺骨,如何能潜至潭底。纪雪庵的心底仿佛被沸水淋过,又似被冰剑刺穿,至热至冷,痛到极处,哪里还分得清冷热。却忽然有两滴水落在他的手背上,温吞吞的水滴,竟要将他的皮rou灼伤。纪雪庵惊得重重吸了一口气,颤着手去摸程溏的脸,“小溏?”黑暗之中只听见一声极低的呜咽,从程溏的嘴角泄出,又被狠狠咽下。纪雪庵无措地抹去程溏眼泪,他看不见程溏的脸,不知道他是怎样神情,光是想象,便要将他发疯。却突如其来又是狠狠一颤,寒意从四肢百骸涌上心头,冻得五脏六腑皆发痛。纪雪庵不住颤抖,只听见自己齿列撞击之声,握着程溏的手亦不知不觉松开,转而紧紧揽住自己双臂。这一阵近乎抽搐的颤动又过了许久才停下。纪雪庵长长吐出一口气,只觉浑身衣衫已湿透,快要将自己冻成一根冰棍。却有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颊,纪雪庵哑声道:“小溏。”他心中凉透,先前并未调用真气,却也发作,竟是一次比一次严重。程溏低低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