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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水都成问题。每天大清早的,牛屎沟的男女老幼们挑着铁皮洋桶,排在村尾唯一一口还有水的井旁,每户只能挑半挑,去晚了队长拿大铁锁把井盖一锁,等明天吧!别的村更惨,喝的都没了,愿意花钱从牛屎沟买呢。可牛屎沟也不敢卖啊,谁敢保证这井还能出多久?人畜尚且如此,农业灌溉就更愁了,开春的油菜还种不种?秧苗还育不育?玉米呢?小麦呢?黄豆呢?……这庄稼都是有时□□的,一茬茬依次类推的,错了一茬,全年计划都得打乱。更何况,公社已经给牛屎沟下了命令,开春后要大力种植黑皮西瓜……西瓜可是最吃水的!愁啊,不仅老人家们愁,小年轻们也愁眉苦脸,“一连办了三场求雨法事,废了三个猪头,早知道没用还不如分了吃。”崔老太罕见的瞪起眼睛,“说啥屁话呢,有用,肯定有用,龙王娘娘肯定看见咱们的诚心了!”双手合十,作揖。当然,前景再怎么惨淡,那也是全队全公社的事儿,天塌下来还有个儿高的顶着,老崔家的年还是得好好的过。今年队上分了十五斤猪rou,春晖下河捉到两条大草鱼,林巧针娘家给送了四个大南瓜,王二妹娘家则是一罐盐津津香喷喷的黄豆豉。说起这猪rou,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前,老崔家倒霉的时候,分猪rou虽然是抽签,可崔家总是抽到母猪rou,母猪rou里还是肚腩上的,,还有没rou的猪尾巴,糟心的猪屁股……反正怎么劣怎么来。可今年张爱国让他们家先抽,又是小福星幺妹抽的,一抽就抽到大青猪的五花,油汪汪的十五斤五花,可把其他人羡慕死了。对了,张爱国还给他们搭了两斤猪大肠,说是奖励他们勤劳肯干,为全公社农民树立了一个好典范。主要是他那篇通讯稿写出来句子都读不通,全凭黄柔帮他改,改了后交上去,被投到市里,市里又选送到省里,光荣的登载在上。这是全村人的光荣!现在,牛屎沟成了段书记关注的重点,听说年后就要把这儿作试点,改革农业种植模式,到时候会有农科站的工作人员来指导。这可是整个队的希望啊!当然,崔家人现在没空关心希望不希望的,大家忙着做年夜饭呢。以前的年夜饭吃顿韭菜鸡蛋馅儿的饺子就算丰年了,可今年不一样,光硬菜就有六个——红烧rou,红烧大草鱼,红烧肥肠,蒸腊rou,笋子炖老母鸡,小葱炒鹅蛋。有糖有盐又有酱油,肯定得红烧啊。更别说还有别的时鲜小菜,这个“规模”就是一般双职工家庭也没有的。刘惠挺着个刚显怀的肚子,转来转去,一会儿闻闻鱼,一会儿尝尝鸡汤,咂吧咂吧嘴:“哎哟我说,咱啥时候也买一台那种照相机,把咱们家年夜饭拍出来,洗成照片带着,回娘家不得羡慕死他们。”王二妹嘴角抽搐,得,大嫂还是心心念念要回去显摆啊。1971年的春节,崔家头一次吃rou吃得肚饱肥圆,听着集镇上传来的零星炮仗声,他们相信,明年的这个时候,他们肯定也能放上炮仗。而且是牛屎沟第一家放炮仗的。大年初二,除了刘惠和黄柔,妯娌们都走娘家去了。此时的幺妹真是分外想念远在北京的“外公外婆”,要是她跟mama也能去北京就好啦,她一定给外公外婆带许多好吃哒!正月里的日子过得特别快,孩子们兜里或多或少都有点吃的,瓜子儿,水果糖,炒黄豆蚕豆豌豆各种豆,揣得满满的出去,村口溜达一圈,谁不羡慕?翻花绳被春苗jiejie发扬光大后,现在全村的小姑娘都在玩这个,大榕树下就是据点。幺妹揣着胀鼓鼓的小豆豆,悠哉悠哉逛过去。“崔春晖,你妹来啦!”李宝柱在旁边piàjī扇得飞起,眼睛也没错过那白净净的小姑娘。春晖jiejie忙着跟张秋兰的堂姐翻花绳呢,正翻到难舍难分胜负未定的时候,只来得及说一声:“妹啊,别去村口。”是这样的,因为开春后要大干一场,队上提前打了一块新的道场,就在村口,大榕树过去十米。道场用的全是牛屎,打了厚厚的一层,现在还没干透,气味怪臭的。幺妹“嘎嘣”吃一颗小豆豆,“好哒!”“哟,幺妹也出来玩啦?你妈呢?”顾老太坐门口的石坎上,一下一下的搓着麻绳,“呸”一口唾沫在手掌心,两缕麻线对着搓,很快,一段结实的油亮亮的沾着老太太口水的麻绳就出来了。她也想洗手,可人喝的水都快没了,哪有那么造的。“我mama在备课。”幺妹掏出一小把炒豆豆,“奶奶,给。”她是知恩图报的小地精,吃过人家橘子罐头,现在还记着呢。顾老太“哎哟”一乐,接过来吃了两个。崔家的豌豆不是炒,而是油炸的。一个个金黄黄的吸足了清油,裹上盐巴和淡淡的辣椒花椒八角粉,那就是五香的,别提多香了!“你妈过两天去上班,那你怎么办呀?”“我就在家等着,等我mama下班鸭。”顾老太还想问那你会不会想你妈,一转身,小丫头已经甩着小揪揪跑远了。因为她听见大槐树“咳咳咳”的咳嗽声,咳得整棵树都在颤抖,落下不少树叶子,就像奶奶咳嗽的时候。幺妹绕到槐树后,轻轻抚摸着老槐树,“爷爷你生病了吗?”“是啊,年纪大了就是这儿不好那儿不好的……咳咳。”老槐树的声音特别喑哑,甚至还在颤抖。“那你可以吃药吗?”她现在的智商已经知道,人吃的药不能给植物吃了。“我啊,咳咳……是老毛病啦。”幺妹不知道怎样才能减轻它的痛苦,只好学着mama照顾她一样,轻柔的帮它拍背。槐树是一株六百多岁的老槐树啦,从明朝的时候就出生在这儿,活了太多太多年,见了太多太多事,幺妹很喜欢听他讲故事。他的故事有一种不同于mama的厚重感,像敲响一盏古老的钟一样,源远流长,余音袅袅。但去年天干,有一半树冠已经被太阳晒死了,老槐树说它快不行了,今年要还不下雨的话,它就得一命呜呼了,也不怎么讲故事了。“你能帮爷爷一个忙吗?”幺妹赶紧点头,三个也可以哒。“爷爷脚底下有个东西硌脚,你帮爷爷挖出来怎么样?”“好哒!”小地精用她的灵力感受了一下,老槐树脚底下不属于土地的东西太多啦,有木头的,金属的,塑料的,但埋得太深,她也不知道是什么硌他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