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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下的凄厉现实中。他往身后看去,掩面——神荼对你无情尚且有你一剑,我呢?大约是背叛无法逃离,他最终孤身行路,栖身肮脏风雨中苟活,从前是,如今是,未来更是。那一道道敲下的鞭痕带来的痛楚他仍记忆犹新,只是以一顿鞭笞换得他的安好,他心甘情愿便觉不痛。纵然沈青涟隔绝了他的一切消息,不知他呆在昏暗潮湿的牢狱中一月之久,隔三差五便被提刑。可那又如何?那段日子,他不知自己究竟是如何熬过去的,只是想着沈青涟又站在船头,他便握紧了拳头柔柔笑着。许多次,狱卒间总传说他疯癫了,只因他的笑意。这是从前。他站在如今,眺望未来。未来很远,他的笑容却已然冷却。他站起,一个不稳,生生跌在一堆杂草上。李容若冷冷看着他颓靡悲戚,带着似是要将他千刀万剐的残忍笑容,一步一步踩着深深的脚印走到他身边,一脚狠狠踩在他脚踝上。他不喊一声,只是重重地呼吸着。李容若扫一眼犹如石化般默然不动的身后众人,脚下加重了几分力道,道:“你可后悔?”“少主指何事?”他木木问道。“背叛千机台,背叛他。”“呵呵呵呵,”他凄凉呵呵笑着,“不曾背叛千机台,更不曾背叛他。若是指助大曜反乱贼,身为大曜臣民,本便是浩然正义,岂会后悔?即便死,亦不后悔。”“白费了青涟。”李容若运了气,脚下用力,便听得“咔哒”一声脆响,惊飞了归巢的昏鸦。“岂会白费?青涟,青涟,”他哀然注目前方,“青涟为太昊……我为大曜,我与他,是同一种人,同样为家国不惜一切,岂会白费?”李容若松开脚,与方才狠折姬无双脚腕时的果断强硬不同,此时的李容若拖着无力的步伐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姬无双身后走去。他的眼里,此时只篆刻着一件悲伤的物品。“你不能带走他。”姬无双跛着脚,一把闯到他身前拼命张开一生中最短的双臂。“我要带他走。”“你配吗?”李容若一脚踹开他。只见他蜷着身子翻到一旁即刻又认同翻身,用良脚一跃,又勉强站起来。他原本蒙上阴翳的双眸现下变得更为灰暗,只是那暗无天日的双眸里,李容若屈辱发现了一丝极致的恳求。李容若忍不住讥笑道:“当初你弃之如敝屣,今日你待之如金玉,何故前倨而后恭?只因……”李容若故意拖长尾音,停顿下来,直看得姬无双脸上痛不欲生的神情,他方接道,“你失去了一切,而不是意识到失去了他。可真可怜。”姬无双看着他,逐渐无声笑了。他转身朝那群人中走去,趴在结实泛光的紫木上,连脸亦深深地贴着紫木。他依旧笑着,身上白衣轻扬却红如血泪。“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给本少主滚。”李容若朝他指剑,痛心又愤慨。“可以,只是,”他迷离的眼愈加凄凉。“我要带他一同离开。”“他是我千机台的人,是我李容若的好友,何时轮到你带他走?滚,否则莫怪我心狠手辣。”李容若咬牙切齿,他却从容一笑。“请便。”“做你的春秋大梦,你欲与他相守,除非杀了我。”李容若刺剑过去,两招便在腿脚不便的姬无双身上割开了几个血口。“我姬无双,誓死不弃。”“真是可笑,凭你所作所为,凭他所痛所苦,我李容若又岂能容你……”“容若。”李容若跃开几步,看着萧煜。只见萧煜轻摇头,眉目带着惋惜又释然。李容若不懂,欲问,萧煜却了解他倒先回应起来:“不管沈青涟做了何事说了何话,沈青涟所要的,皆是他。生不能得,已然孤寂。如今,容若还要他继续孑孓么?”“不,青涟恨他。”“容若,”萧煜看着他,无奈的目光绵长,“假使恨他,最折磨他的方式正是让他时时刻刻看着沈青涟,一生无法排离。回忆与现实,期盼与失落,时刻往复,直击人心的纠缠,便是最残忍的报复。”李容若愣住了,他心下在不住彷徨。他看着姬无双拖着残脚带着一群人悲凉寂寥地与夕阳相错,他忽而凄然笑了——沈青涟摆脱了,而他却在萧煜一句话中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白幡招摇着嚎哭,那般苍茫,那般无从寄托。十二月,隆冬飞雪。廖起、程序今等人乘胜追击,败大曜军,直指永烁城。又是铁蹄铮鸣,千百里哀鸿遍野,恶战不止。十二月,天地茫茫。雨花陵城门刻碑,载录一位医官的惊世功绩。石碑很沉,文字太重,褒贬不一,行人牵魂。那一个秋日,怕是最为肃杀残酷的一个秋日。西风猎猎,大雁南飞。高举的旌旗在风中噼啪作响,数十万大军阵前对垒。场面震撼而悲壮,多少征人远望故土,却做好赴死的觉悟,无悔。姬无双单骑出列在两军阵前,单手提枪,威风凛凛、胸有成竹地冷然看着对面的廖起与程序今等人。两军不发,不知究竟是在等待时机还是缅怀不舍的过往。毕竟只要一声令下,两军相抗,死伤无数。若是可以预示到自身的结束,怎会有人愿意放弃回顾一生的机会。而此生太短,来世又太远,若是可以保住性命,自然需耐心等待取胜的时机。总而言之,两军便那般在西风中相对着岿然不动。姬无双瞧了一眼天色,见天逐渐阴沉,秋雨欲来。正想发号施令,却见廖起身旁逐渐现出个人来。那人一件单薄青衣摇曳,墨发亦在风中狂舞,几乎要遮住他的脸庞。姬无双霎时愣神,不知该如何面对。只听得下属一句叫唤,他回神脸上便染上视若无睹的疏淡神色。打马朝前走了几步,手上的红缨枪破空直指廖起。他喊道:“方甸城已被收归大曜,汝等一路败北退居此地,不需本将军多言,汝等应知退无可退、前路渺茫。现下若降则从宽。”廖起哈哈朝天大笑一声,抽剑举起,“收归?分明是侵略。面对不义之战,我等岂能退缩?当以国为重,死而后已。”“本将军不与尔等废话,就一句话,降还是不降?”“只有胆小鼠辈方不战而降。”那青衣人从容笑着,朝姬无双说道。声音坚韧又苍凉,飘入姬无双耳里,他倏地便落寞了眉梢。“也只有胆小鼠辈方畏难逃避而藉于背负,什么家国大义,不过是懦弱的通行证。姬大将军,在下可说得对?”姬无双垂枪,眉目却依旧冷淡强硬。“废话何需多说?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