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清水）

    2.

    才进初夏，天气便热了起来，照顾月泉淮的程序也变得更加繁琐。

    尽管里屋在阴面，相比外屋要凉快些，但里屋的窗户封着，不通风，屋里闷得很。若是把窗户上钉的木条卸了，让他看到外面的人，他又会时不时地感到不安。因此岑伤每隔几个时辰就帮他擦拭全身，免得汗液黏在身上不舒服。

    在清洁的时候两人往往都很安静，然而今天清晨还在睡梦中的月泉淮却发出痛苦的呜咽声，只是坨rou块的四肢剧烈地摆动着。随后他猛得惊醒，差点撞到岑伤的头。

    “义父，怎么回事？”

    月泉淮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看向岑伤本没有什么东西的身后，然后低下头，说道：“黄粱一梦，不值一提。”

    “什么梦？”

    月泉淮看向自己原本是四肢的位置，一言不发。

    “义父，你答应过我，我们之间不会再有秘密。”

    究竟有没有做过这个约定，月泉淮已经记不清了。即使他故意沉默，岑伤也知道他要说什么。这么做只是为了……

    “老夫的手和脚还在。”

    “……原来如此，做噩梦了吗？”

    “在意识到这是梦的时候，深感四肢切断之痛。”

    “没关系，义父还有我在。”岑伤紧紧抱住了他，被拥抱的感觉使他重新获得了一些安全感。

    就这样保持了一会儿，岑伤便去做早餐。家里米缸已经见底，他不得不先安顿好月泉淮再出门买米。

    扬州城人多眼杂，考虑到有被认出来的风险，岑伤选择去再来镇或金水镇添购生活物资。当他才把铜钱码到金水镇米铺的桌台上，大门被猛得推开了。

    来者气势汹汹，一进门就提剑直冲岑伤心脏刺去。岑伤闪身躲过袭击，紧接着抬手打中那人手腕，击落他手中的剑。

    剑落地咣当一响，米铺老板和伙计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夺门而逃。

    岑伤拱手笑道：“临川兄好雅兴。”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嘁。”袭击者咋舌，明显不悦。他抬起头来，露出斗笠下的脸，表情凌厉。

    此人是乐临川，月泉淮众多义子之一。若他脸上没有伤的话，应该算是个美男子。然而那张英俊的脸上，原来是右眼的地方现在黑洞洞的一片，再加上之前月泉淮在他脸上留的的伤疤，使得整张脸看起来十分恐怖。除了右眼，他还失去了右臂。当年那个年轻气盛的他似乎也消失了。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告诉我，义父现在在哪里？”乐临川的声音很冷静，然而眼神中却透露出强烈的杀意。

    岑伤微微挑眉，淡然道：“若是我不说，临川兄哪怕今日把我杀了，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义父。”

    乐临川拉了张凳子坐下，似乎就想耗在这：“你我做了这么多年兄弟，我的脾气你也知道。岑伤，现在义父已经是个废人，对你来说也是个累赘，何不……”

    话未说完，岑伤便拔剑而起，重重砍向乐临川。乐临川勉强躲过这一击，但重心不稳，单膝跪地。他再抬头，剑便抵到了他的脖子上，只要稍微转动脖子，就会血洒当场。

    “你我做了这么多年兄弟，我的脾气你也应该知道。”

    乐临川的天赋比岑伤高，早年四肢健全时比试都是乐临川赢，今日他却败下阵来。

    “不如现在在这里杀了我。”

    “……”

    如果在这里杀掉乐临川，之后应该会少些麻烦……在岑伤思考的时候外面传来重重的锣声，似乎是老板喊了人来。再待下去对双方都不利。

    非常默契的，两人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

    岑伤不能空手回去，于是他又去再来镇买了米，回到家里看到月泉淮和往常一样发呆。

    “义父，我今日遇到了乐临川。”

    那双曾经有神的眸子起了一点点波澜，看了过来。

    “直到今日他也想杀了老夫。”

    按乐临川的执拗劲儿，总有一天两人的藏身之处会被发现，然而乐临川在那天之后没有出现过。平安的过了一些时日，月泉淮的身体出现了异状。

    一开始只是嗜睡，再往后开始食欲不振、恶心。岑伤请了信任的医师来，医师看了一会儿，说道：“太难得了……”

    岑伤睁大了眼睛，他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难道是……？”

    医师点了下头：“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失去四肢的男人可以怀孕。”

    岑伤抬起头来，眼神满是狂喜，又很快暗了下去。他的心情陷入了矛盾之中，无论是堕胎还是让孩子出生，对身体都是极大的负担。

    “岑伤。”这次月泉淮的声音很轻，轻到岑伤以为自己幻听了。

    “我希望……”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