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恃无恐 六
早上八九点，晨间的枫林山山脚下清风习习。 路边低矮的灌木丛凝着露珠，清风拂过，细枝密叶互相推挤，凝结的小水珠在叶上欢欣雀跃地翻滚。阳光穿透高大枫木层层叠叠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白意站在山脚下的休息区门口向山上望去，晨景怡人，晨光却依旧刺目。山道石阶旁的细叶长草已经开始枯黄，坠在草尖的水珠映着光辉，跃动闪耀。 此时正处旅游的淡季，时间还太早，休息区竟没有其他人在。白意收起手机，手插在裤袋里站在一棵枫树下等李念。 另一山道小路上，身高腿长的白衣少年飞奔而下，急速奔跑带起了风，衣服在他的后背鼓起一个风包。 几分钟前，李念接到白意电话时正把背上山的大包东西放下，准备跟同学一起扎帐篷。听到白意说自己在山下时，他什么都没想，跟好友说了声自己要下山一趟去去就回，就抓着手机要往原路跑。 “哎哎——”容双予一把拉住他，道：“上来那路太远，从这边下去快。”他指了指右边，接着道：“我上回来这儿走过，就一条道儿，很好走。” 李念谢过他拔腿就跑，跑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回头对容双予喊道：“帐篷等我回来再弄。” 对方大声回他：“知道——” 容双予说的这条近道果然很好走，或者应该说很好跑。路是铺的水泥路，不用担心踩空阶梯，可李念还是觉得远，恨不得此时能生出双翅膀来才好。 他一路狂奔很快下到山脚，隔着一段不近的距离就看到了站在休息区门口背对着他，和他同样穿着白T恤的人。 李念无声咧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向那人飞奔过去，准备一个箭步冲过去就跳到对方背上。 白意早就敏锐地听到了脚步踏过碎叶的声音，他佯做无所察觉地静静等着对方靠近，直到风一样卷过来的李念离他很近了，他突然转过身。 “啊——哥你干嘛转过来！”李念刹不住脚步，立即抬手抓着白意的肩膀才勉强阻止了自己向他撞去。 白意脸上浅浅的笑容在李念撞过来时变成了惊吓，他以为李念冲过来会自动减速停下，没成想李念压根没打算停，他被李念的惯冲力推得后退了两步才重新站稳。 两人拉着扶着站好，白意微皱起眉，道：“你干什么，刚才那样多危险？” “你不转过来就不会啊。”李念撇嘴道。 “跑那么快干嘛，我又不会走。”白意看着他额角流下的汗取出手帕给他，又道：“长那么高大，还跟小时候一样。” “我才不是小孩，你又说我。”李念接过手帕把汗擦掉，不满地反驳道：“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啊。” 白意心情极好，拍拍他的脑袋，笑道：“就算早出生一分钟我也是你哥。” 李念哼了声，忽又灿烂地笑起来，道：“对，你是我哥。”他突然扳着白意的肩快速的转了个身，一下跳到他背上像八爪鱼一样扒着他。 “谁那么大了还要背？还不承认是小孩。”白意托着他向上颠了一下，扭头笑话他。 李念却忽然把头凑到他脸边歪着头看他，白意问：“怎么了？” 李念“叭”一下亲在白意的右脸颊，然后抱着他的头往左边转，又“叭”地在左边亲了下，趴在他背上搂着他哈哈大笑。 满心欢喜的笑声响在白意耳边，让他差点就背着李念一起摔个跟头。 他稳下脚步，突然就想起了四五岁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他和李念都还在上幼儿园，李念非常调皮捣蛋，爸爸就让他多看着点。结果李念几次调皮都被白意抓个正着，不认错还跟他闹脾气，说不喜欢哥哥，再也不要理哥哥了。白意不哄他，过一会他又会自己贴上来承认错误。问他还喜欢哥哥吗？李念点点头在他脸上亲了下，想了想又在另一边亲了下。 “亲一下就是喜欢吗？”小大人白意问。 小捣蛋李念用力点头。 白意又问：“为什么要亲两下？” 小捣蛋认真思考了几秒钟，然后走近白意，抻着小短胳膊去抱他，软软地说：“就是很喜欢很喜欢哥哥。” 白意想起儿时往事，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了笑容，他背着李念向石阶路口走去，心像在棉花堆里跳动，所碰之处皆是软软绵绵的一片。 走了一小段，他看着前面的石阶山道问李念：“你刚刚怎么不是从这条路下来？” “这里下来太远了，那边有条小路很近。”李念解释道：“不过从石阶这里上去风景特别好，我们上去时就是走的这里。” 白意点了点头。 “哥你想看风景吗？我们走这儿上去。” “你不是看过了。”白意笑他。 李念很开心，笑着说：“再看一次又不亏。” 走到石阶路口李念就从白意背上下来了。他快十七岁了，个子也蹿到了一米八，偶尔对白意撒撒娇耍耍赖没什么，当然不可能真让他一直背着自己。 他拉起白意道：“哥，走吧走吧。” 白意笑着任他拉自己上山。 石阶路是专门为观光修的山道，沿路的景色美不胜收。行至半山腰时，入眼净是一片火红的枫树林，微风卷着红叶飘飘悠悠，像翩翩飞舞的蝴蝶盘旋着降落。 林间偶有鸟鸣，清脆嘹亮。 李念带着白意往山上走，边走边跟他讲自己在学校的事，既有日常生活也有趣闻八卦，白意微微笑着，静静地听他讲。 他们走到山腰的一处开阔地带，看到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不少人在走动。原来这山的背面连接着另一个稍矮的山坡。山坡上全覆盖着草皮，四周零零散散有些观叶观果的树，乍一看不觉有什么特别，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是人为精心设计后栽植的。 这个山坡是前几年才开发出来的，主要是给游客露营赏月用，也可以在这里烧烤，只要不破坏环境，走时带走所有不属于这里的东西就行，会有工作人员定期维护这里的生态环境。 李念他们这次就是来露营，他们班这次阶段考试又是年级第一，有同学跟班主任邓老师打申请，说要组织露营秋游奖励自己。 全班几十人一起出游可不是小事，这些学生又一个个都是家里的宝贝，要是出了事老师也担不起责任，邓老师就有些为难。 后来他们把决定去的地方详细跟邓老师介绍了一遍，说能保证绝对的安全，家里人也同意，又卖乖说下次考试他们班一定还考第一。邓老师很欣慰，跟学校领导报备后得到允许了才松口答应，并要求和他们一起去。 同学们对邓老师要一起去感到挺开心的，顺便又邀请了其他几个科目的老师。 他们挑的本月末的周六日去，提前一周采购了东西，周五晚上就乘大巴到这边的酒店住下，打算第二天早上上山，晚上就在山坡上露营，周日下午返程回学校。 李念他们昨晚住在山下的酒店，除了少数几个同学和两个老师因为突然有别的事情而没来成，今早七点多他们大部队一起上了山。 他带着白意往自己的同学集体走，这段距离看着很近，实际却要先从现在的山腰处往下走一段，然后再往上走才能到，是一个下凹的V字形结构路段。 “哥，你学习结束了怎么也不告诉我啊。”李念埋怨道。 “你不开心我突然出现在这里吗？”白意笑着问。 “怎么可能！”李念迅速否决，问：“你是昨晚回学校的吗？” “嗯，”白意道：“到学校十点半过了。” 那个时候李念已经在酒店准备休息了。 李念想了想，又问：“那你今早让家里司机送过来的？” 白意又“嗯”了声。 “啊……”李念唏嘘道：“那不很早就要出发了？” 白意笑，道：“六点半，还行。” 李念认真道：“哥，你应该先休息的。” 白意参加了国际高中交换生一学期的项目，要在国外待半年时间进行交流学习，期间不能回国，家人也不能看望，只能平常联系。 两人从幼儿园开始就一直在一块儿上下学，李念与他分开的最长时间也就五天。那次他是去别的城市参加物理竞赛，白意当然可以跟他一起去，只是白意有自己的其他课程要学习，李念并不想打乱他的学习计划，就自己去了。 做交换生这个事，白意当时跟他提过，但他不太想去。往年爸爸都会在暑假抽时间带他们两人出国旅行，虽然是抱着让他们长见识，拓宽视野的目的。他们去过不少国家，李念还是喜欢自己现在的学习方式，他成绩很好，计划是高考后再根据专业考虑是否出国学习，所以他没有和白意一起去。 白意出国前跟他说，文字联系平常任何时候都可以，视频和电话就周末再打。高中学业繁重，两人也不清闲，李念也同意他的想法。 半年时间说慢也快，刚分开那阵儿觉得时间过得很慢，现在见到白意又觉得半年转眼就过了。李念在刚才看到白意的瞬间，他觉得他们像从未分开过，因为白意的一切对他来说都那么熟悉。 白意对他的建议没说什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