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响曲（二）

    【和泉三月】1907年

    「哥哥已经决定跟随赛特殿下了吗？」

    「是的，我已经决定了。」

    三月回答完，一织也只是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你不问我原因吗？」

    「哥哥都已经决定了，我不想反对哥哥。不过赛特殿下脾气不是很好，哥哥为他做事要小心一些。」

    三月抱了抱一织，「谢谢你。」

    谢谢一织的关心，也谢谢一织的没有多问。

    一织脸微红了一瞬，又正色起来，「虽然不知道哥哥为什么要选择赛特殿下，但我知道一定和那次远行有关，哥哥是不是已经快要实现自己的目的了？」

    三月低下了头，一织看不见他的表情，「不，才刚刚开始。一织，我会成为你的骄傲的，就算我是一个恐高的不能高飞的吸血鬼，我也会成为你的骄傲的。」

    「哥哥现在就是我的骄傲，唯一的普通吸血鬼公爵，很厉害了已经。」

    「我也想成为自己的骄傲。」

    一织不懂三月这句话的意思，他只知道皇宫很危险，早在他出生之前，皇族的两位皇子就已经不那么和谐，开始暗流涌动了。

    但他不能进入皇宫，如果他也进了皇宫的话，唯一的选择就是跟随赛特殿下，因为他不能站在哥哥的对面。但如果跟随赛特殿下的话，难免最后会变成共事的局面，他不想再被拿出来和哥哥比较了。

    无意义的比较，控制不住的比较，只会伤了兄弟之间的感情。

    他不想和哥哥站在一起，他只想站在哥哥身后，为哥哥保驾护航。

    得想个好办法，在不进入皇宫的情况下也可以保护哥哥周全。

    「一织，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所以你不要担心。」三月看一织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开口。

    「我没有担心…不是，我有在担心，不过只是一点点担心…也不对，因为是哥哥，所以我很担心，不过如果哥哥让我不要担心的话…」

    三月大笑着打断了一织的胡言乱语，「真的没事啦，走，今天去吃点好吃的，庆祝一下我才当上公爵。」

    「啊，要去抓个人类来吃吗？哥哥现在已经是左派了，如果还坚持喝人造血液的话恐怕其他左派会对此…」

    「没事没事，我会尽量避免和他们一起吃饭的。」三月摆手笑了笑，表情可爱，丝毫看不出是位居高位的公爵。

    有那么一瞬一织都觉得，他们好像没有经历过那七年的明争暗斗，哥哥还是从前那个纠结于自己恐高的普通男生。

    一织眼神暗了下来，哥哥到底为什么要站在左派呢？明明他不赞成杀害人类的。

    【二阶堂大和】1907年

    「可恶，新晋公爵上任第一天就选择了左派阵营，是完全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大和很是气愤，把公告书摔在了桌子上。

    卡帕多西亚的公爵位置空了将近二百五十年，现在终于有合适的人选补上空缺，王上很是开心。而新任公爵和泉三月，在上任演讲的时候直言自己为左派人士，日后将会为尽心为赛特殿下效力。

    「能通过层层选拔最后成为公爵的，都是聪明的，中国有句古话叫良禽择木而栖。」凪打了个哈欠。

    「殿下！您说什么呢，我们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嗯没错，我们的选择才是大势所趋，所以不要担心。」

    大和总感觉凪最近对朝政愈发不上心，虽然由于吸血鬼的寿命很长，做个什么事都喜欢以年为单位，但大和还是很急。

    凪殿下身边除了自己一个男爵以外，几乎没有其他人。虽然有千叶贵族在背后支持，但近代以来，千叶贵族的势力被皇族吞掉了不少，千叶志津雄的将军空有其名。

    一百个男爵加起来也没有一个公爵的一句话有用，毕竟除了自己这个例外，男爵的权利就是个摆设，不过是安抚贵族们的把戏。

    「殿下，我们需要扩张自己的势力。」

    「嗯。」凪心不在焉。

    「您认真一点！殿下……凪！」

    在大和叫出凪的名字的时候，凪抬头看向大和，被犀利目光注视的大和坚持了两秒，还是败下阵来。

    「你是不是认识和泉公爵？」凪并没有追究大和的不敬，毕竟大和算他为数不多的朋友。

    「我，」大和没办法对凪说谎，还是承认了，「很久之前有过接触，他很厉害。」

    「他通过初审的时候，我看过他的资料，确实是个能干的人，虽然目前是敌方阵营的。」

    「不，不止那些的！」大和喊完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过头了，又赶紧收回了那股激动。「他很努力，很刻苦，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

    大和很早就听说过三月，毕竟「恐高的吸血鬼」可实在是个神奇的存在，但他并没有无聊到跑去欺负一个陌生的吸血鬼，并且对于那些以欺负三月为乐的吸血鬼们表示不能理解。

    所以大和见到三月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之后了，久到那些欺负三月的小吸血鬼们都已经长大，没有人再嘲笑三月了。

    大和还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风很大，三月就在这样的强风里，一次又一次坐着起飞的动作，但每次到差不多十米的地方，三月就会跌落。

    十米大概是他的极限了吧，大和想。

    三月在空地上反复做着一个动作，大和就在不远处看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直看下去，也许是想看看对方什么时候会停下来吧。

    终于在快要天亮的时候，三月停了下来，他看向大和所在的位置问道，「你也是来嘲笑我的吗？」

    【卡帕多西亚·凪】1834年

    凪坐在一条小溪旁发呆，一条远离皇宫的小溪，他受够了那个富丽堂皇却乌黑的皇宫。

    如果母妃还活着的话，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可是父王无数次对他说，是他害死了他的母妃，事实也的确如此，如果自己没有出生，她的母妃就可以活很多年，很多很多年。

    他现在才十岁，甚至还没有成年，却在这十年见到了太多的虚伪。

    他两岁就有记忆了，那时的记忆里满是母妃温柔的脸，五岁的时候母妃去世之后，周围的人们连装都不装了，厌恶直接写在了脸上。

    后来哥哥开始对自己好，他是真的开心了很多年的，但现在，连哥哥也…

    起初他并不相信哥哥会讨厌自己，他觉得是自己想多了，那一切不合理都可能是错觉。但随着次数的增多，恶意直接甩在脸上，凪终于没办法再骗你。

    哥哥讨厌我，十岁的凪坐在小溪旁愁眉苦脸。

    哥哥不喜欢他学习人类的各种语言，他觉得这不可理喻，因为就算他们要去别的国家旅游，那人类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国外的食物罢了，所以为什么要学习食物的语言呢？

    他讨厌凪对人类文明的热忱。

    但凪喜欢。

    人类不好吗？那群活在阳光下，和自己长得差不多却脆弱的人类，为了生存创造出了伟大的人类文明，发明了很多厉害的东西，反观强大的吸血鬼一族，却在日益衰落，难道不该反省吗？

    凪不懂哥哥在想什么，但对于「只是因为自己喜欢人类，哥哥就讨厌自己」这件事情，凪非常难过。

    难道最重要的不该是我的心情吗？

    凪叹了口气，扔了个石子到小溪里，水面的月亮便随声破碎了。

    「小小年纪，怎么就开始叹气？」

    凪回头，看到了一个中年纯血吸血鬼。

    「你是谁？」

    「我是云游的人，你呢？」

    凪抿了下嘴，感觉不能告诉对方自己的身份，于是随便编了个名字，「我叫六弥凪。」

    「哦呀，和咱们的第二皇子殿下一个名字呢。」

    凪暗骂自己太笨，改了姓氏不改名字。他赶紧梗着脖子弥补自己的谎言，「我比皇子殿下早出生，没办法的事情。」

    对方笑了笑，没再继续抓着这个点，「我叫樱春树。」

    「哦，你好，樱春树。」

    凪别扭地伸出手，想要和对方握手表示友好，但樱春树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凪要干什么。

    樱春树的反应让凪觉得很是尴尬，他并没有和陌生人交往过，一下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从他出生开始，围在他身边的人就是那些，从来没有变过。

    「在叹什么气呢？」樱春树开口，打破了凪独自的尴尬。

    凪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樱春树自己的烦恼，「就是，我很喜欢我的哥哥，本来哥哥也喜欢我，但是因为我喜欢人类，所以哥哥就不喜欢我了，大概就是这样。」

    「那如果你的哥哥为了喝血，杀了人类，你会讨厌你的哥哥吗？」

    「哥哥本来就是左派的，一直在喝血啊。」

    「那你会讨厌他吗？」

    凪明白了樱春树的意思，整个人蔫儿了。

    他不会因为这个讨厌哥哥，虽然哥哥做着他不喜欢的事情，但这毕竟是哥哥选择的生活方式。

    「既然如此有什么好烦恼的，你的烦恼应该分给爱你的人、对你好的人。」

    凪更蔫儿了。

    「也许没有人爱我，以前mama爱我，但mama去世了，因为我的出生。」

    樱春树沉默了一下，开口，「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那以后就由我来爱你吧。」

    凪刚想说「我就叫六弥凪」，但看着樱春树的温和的脸，终于还是改了口，「我叫卡帕多西亚·诺斯美亚·凪。」

    樱春树摸了摸凪的脑袋，「我就知道是寂寞的小王子，在这里独自难过。」

    他拉住了凪的手，把凪拽了起来，「起来吧，今后你有我了，所以不要再可怜巴巴地在这里扔石头啦。」

    凪看了看两个人紧握的手，重重嗯了一下。

    【枣巳波】1984年

    巳波云游十年，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他去过人烟稀少的山林，放松身体躺在河水里，任由河水带他去到未知的地方。当然偶尔也会比较倒霉遇到瀑布，便随着瀑布自由落体而下再摔回水中。也到过人类聚集的城市，从高楼大厦一跃而下，在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再借力而起。巳波很喜欢这种感觉，未知的刺激让他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真实。

    一直到1984年，遇到樱春树，巳波才停止了这种生活。

    那是一个接近黎明的早上，准备找个山洞休息的巳波意外发现了一座小木屋，要知道这里远离卡帕多西亚的领地，更远离人烟。

    是谁在这里弄了个小木屋？

    不等巳波进去查探，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个纯血吸血鬼。一个中年吸血鬼，但看上去有些虚弱，他好像受了伤。

    「你，是谁？」

    那个纯血警惕的样子让巳波感到有些好笑，明明自己是普通吸血鬼，对方是纯血吸血鬼，就算他受了伤，两个人打起来也不定谁胜谁负，当然了，巳波也不是普通的普通吸血鬼就是了。

    「我云游至此，可以邀请我进去度过白天吗？」

    对方没有回答，跑进了屋里。

    真是奇怪的人呢，巳波想。

    虽然好奇，但马上就要天亮了，巳波得赶紧找个地方躲避阳光了，他把视线从小木屋移开，望向更深处的森林。

    不过他没有抬脚往里走去，他有预感，那个人会把自己拽进屋里。

    果然，在阳光即将跃出地平线的时候，他又跑出来把自己拽进了屋子。

    「谢谢您救了我的命。」巳波坐在沙发上，捧着对方倒的血茶笑着说。

    「你根本就是算好了我会拽你进来吧。」对方一副无奈。「看你年纪不大，怎么一个人跑到这了？这附近应该没有其他血族了。」

    「我是出来散心的，我叫枣巳波。」

    「你是枣巳波？」对方惊讶了一瞬又赶紧恢复了面部表情，「抱歉呐，是我失礼了。」

    巳波摇了摇头，「您呢？我要怎么称呼您？」

    「我叫樱春树，是…是一个没有家的人。」

    「真巧，我也没有家，所以您不介意的话，请让我成为您的家人陪伴您可以吗？」

    如此直白又霸道的话，樱春树似乎是被惊到了，一时间竟没有开口。

    「我算了一卦是这样说的呢，我算卦很准哦～」

    樱春树撇了撇嘴，依旧没有说同意或是不同意，「你可以在我这里住下来，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你想走也随时可以走，但是你不能暴露我的行踪。」

    「诶？」果然是在被什么人追杀吗？所以刚刚才会露出警惕的表情。

    「嗯，我是落跑的公主，你就这么理解好了。」

    樱春树一脸严肃地说出了这样的话，让巳波笑得不行。「那么，我们要怎么度过这漫长的时间呢？又不能经常出去容易被人发现，您知道的，我还挺年轻的，所以精力比较旺盛，也许哪天就忍不住跑出去给您惹了什么麻烦。」

    樱春树思考了一下，「你喜欢音乐吗？我可以教你弹钢琴。」

    巳波眸子闪了闪，「我只会一点，因为没有人教过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练习，但我很喜欢。」

    「那就太好了，」樱春树拍了下手，「让我用这个把你绑在这里，不要出去给我惹麻烦吧。」

    巳波笑弯了眼，「请务必这样。」

    【樱春树】1756年

    王后临近生产期，最近王上无暇估计朝政，便把所有的事情都甩给了大臣们。zero和九条鹰匡作为王上的左膀右臂，自然是首当其冲。

    难得的，樱春树过了一段没有他俩存在的日子。或者说，是他久违的日子。

    在遇到那两个人之前我都在做什么呢？有些无聊的樱春树思考。

    好像也是写写歌作作曲，和现在没什么两样。但那两位突然不在了，他又觉得这些有些无趣了，明明以前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樱春树放下了手中迟迟无法落下的笔，决定不在这种灵感枯竭的时候硬逼着自己写下一些勉强的东西。

    他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然后就窝在沙发上看书了。

    未来的几天，他都是如此度过的。

    大概是书有趣，九条鹰匡来找他的时候他都不觉已经过了很多天了。

    「zero来过你这里吗？」

    九条鹰匡很着急，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暴躁。

    「你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他不在你这里。」

    九条鹰匡喃喃着，转身就又要往外面跑，被樱春树拉住了。

    「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见了吗？」

    那个年代还没有电话的存在，所以想要联系一个人除了找到他别无他法。

    「所有效忠于皇族的吸血鬼们的名字都会写在皇族的羊皮卷上，但是现在不见了，他的名字从上面消失了你知道吗？！」九条鹰匡使劲摇晃着樱春树，似乎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樱春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又或者只是单出在发泄他的紧张。「就在他们准备把大皇子的名字写在上面的时候发现的，他不见了，他脱离了皇室，明明，昨天，明明昨天我们还在讨论政事，这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九条鹰匡抱着脑袋，很是痛苦地蹲到了地上。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又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樱春树看着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九条鹰匡，眼里满是迷茫，但他知道，可能他们三个人那段悠闲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