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弃猫事件

    71.

    早市的时间并不长，赶在人群散去之前，川带着布鲁斯将昨晚没来的逛过的地方都看了个遍，手里抓着一串冰糖葫芦，嘴里嚼着新鲜出炉的酥饼，牵着手漫无目地的走来走起，立志于找到隐藏在角落里的美食和小店。

    “下次我们什么时候再来呢？有点舍不得哎。”

    布鲁斯恋恋不舍的看着路边收起的摊子，有些遗憾没能早些知道这里的集市有多好玩。好在他已经问了一些摊主，知道了下一次这种大型集市差不多要一个月后会再次开展，如果能多磨磨川···应该会同意一块下山玩的，吧？

    有些不确定的想了一下，布鲁斯转头去看身边的人，正瞧见对方有些失神的看着不远处一个小摊上的东西发呆，连自己问了什么都没听见，还是他握紧了十指相扣的手来回摇了摇，才将他走丢的神智叫回来。

    “川？川！你在看什么啊，都走神了哎？”

    “啊、没，没什么。”

    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的颤抖了一下，涣散的眼神很快久重新凝聚，他看着贴近到几乎要贴上来的布鲁斯，哪怕刚清醒就看到了一张放大版本的俊脸，也没能让他失态，面不改色的将人推开，随意的应了两声。

    “好了，别贴这么近。”

    也就是他们现在位于墙边，被房屋的阴影所笼罩，隐隐约约看不清晰。不然，光是他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和过于亲密的距离就足够被其他人察觉到什么了。

    “玩够了的话，就去买粮食和生活用品吧，零零散散也要花上一些时间挑选。”

    稍微挣了挣手指，发现在不用力的情况下无法脱离，川抬手，示意布鲁斯松开。却没料到这人大胆到没边儿，顺着方向加大了力气，直接握着川的手一路抬到嘴边，微微俯首，在瓷白的手背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遵命。”

    “······”

    触之即分的温热触感一丝不落的传到脑海中，川闪了闪眼睛，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放弃了挣扎，任由布鲁斯得逞的笑了起来，拽着人倒退进身后的小巷中，脚步迅速的拐了几个弯，彻底远离了那条人来人往的街道。

    “没有下一次。”

    “哦～～好吧。”

    狠狠的瞪了一眼布鲁斯，川抿着嘴警告道，努力想要将脸上的热意降下来却没什么成效，只能颇为羞愤的将手背在衣角来回蹭了几下，半响，那股微妙的痒意才徐徐消退，还了他一个平静。

    72.

    等他们带着满袋的米面从粮食店铺中走出来的时候，灿金色的阳光透过如纱般飘渺的白云洒落到地面上，逐渐升高的气温明显起来，身上厚实的衣物逐渐成为了拖累，哪怕行挑着房屋下的阴影走，额头上也逐渐泛起一层薄薄的汗意。

    娴熟的转过几道弯，走在小巷子中的两个人在迈出最后一步的时候，迎面见到的就是明亮的光线铺天盖地的笼罩下来，一望无际的草原被微风徐徐吹动，顺着风的脉络翻涌起层层波浪，带着草木独有的清香，洗去了满身积累下来的疲惫，光是站在原地都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这里离着小镇中心的位置已经很远了，被人踩出来的小道蜿蜒曲折，逐渐延伸到草场伸出，不见痕迹。

    一头纯黑牦牛漫步行走在浓绿之中，偶尔低头吃上几口鲜嫩多汁的青草，一种的悠闲气氛油然而生。

    在看到川的时候，牦牛像是见到了熟悉的人，缓步走了过来，摇着巨大的头颅亲昵的蹭了蹭川伸过去的手，沉沉的闷叫了一声，粗厚的舌头舔过掌心，将里面早就准备好的糖块卷进了口中，愉快的吞进了口中。

    “哞——”

    “好了好了，别舔，乖一点，这次也拜托你了。”

    熟练的用手掌在纯黑牦牛的脑袋上大力揉了两下，川rou眼可见的高兴了不少，顺着毛发的脉络抚摸了两下，将之前买来的粮食放在它的背上，侧身过来，重新从兜里掏出一块糖出来，当作奖励喂给它。

    “我说你怎么买了不少粗制糖果，原来是喂给它的吗？”

    自告奋勇充当了主要劳动力的布鲁斯落后了几步，将肩上扛着的袋子轻拿轻放的放在川的身边，自觉的后退一步，躲开了的牦牛的视线。

    布鲁斯在牧民部落暂住的时候，不是没见过牦牛，庞大的身体和巨大锋利的角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威胁。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见到过几只牦牛聚集在一起，将围绕着它们打转儿的野狼冲撞的队形散乱，野狼群到最后也没落着什么好处，甚至还有一只直接死在了尖锐的牛角下，鲜红的血液洒落满地。

    从那以后，布鲁斯就对这种强大的自然生物退而远之，哪怕之后不会经常接触，也专门从牧民那里学习了一些小技巧，务必不要达成敌对场面。

    而现在，川正在抚摸着的这一只···实话实说，堪称他所见到过的最大的一只，却也温顺的不可思议，任由川摸着它的脑袋蹭来蹭去。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角有多么锋利，小心翼翼的注意自己的动作，撒娇一样的黑色的鼻子去蹭川的手，肥厚的舌头舔来舔去，发出闷闷的哞声，想要吃到更多的甜味。

    布鲁斯在川的示意下走进了一步，被握着手掌向前摊开，一颗粗制的糖块被放在了他的手中。

    “要试试喂它吗，它叫阿朗。”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纯黑牦牛应声叫了一声，乌黑的瞳孔看着布鲁斯，似乎是闻到了喜欢的味道，迟疑了一下，就在川稳定规律的抚摸下向前走了一步，伸出舌头将布鲁斯掌心里的糖块卷走了。

    “好大一只。”

    初次尝试成功后，布鲁斯的态度就坦然了不少，走到川身边，看着几乎要到自己胸口高的牦牛感叹了一声。

    “对吧，它可强壮了，从刚出生起就是，是最快站起来的那一只。”

    说到这里，川的脸上莫名的带上了一层骄傲，将身边布鲁斯带来的那袋粮食单手拎了起来，并排放到牦牛的背上，连带着零零散散的几个袋子，都用粗绳好好的绑住，免得行走途中颠下来。

    用了点力气在牦牛的肩颈上拍了拍，似乎明白了什么，阿郎长长的叫了一声，稳稳的驮着身上的东西，沿着小路，慢慢向草原深处。

    “这样说的话，阿郎是你看着出生的吗？”

    “嗯，阿郎原本是野牦牛，刚出生的时候，我和隆多嘉措喇嘛正好遇见，它还是我接生的呢。比较可惜的是，它的母亲很快在病逝了，连带着剩下几只小的也没熬过去，只剩下它一个。我没忍心，将它带到草行掌柜那里养了很久，好不容易活下来了。”

    走了两步没看到熟悉的人走在身边，阿郎转头看着后面没动的人，疑惑的哞了一声，没得到回应，就转头重新走回川的身边，安安分分的低头吃草，等着一会儿得到指示再出发

    “养着养着也熟悉了，粘人的厉害。喇嘛的年龄也大了，我的力气不足以单独带着粮食走上南迦巴瓦，后来就干脆让阿郎帮忙带着物资上山，是很好的帮手呢。”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阿郎抬起头来哞了一声，无意识的配合让川露出了笑容，伸手摸了摸有些粗糙厚实的毛发，又从口袋里掏了一块糖块喂给阿郎，得到了一个亲密的蹭蹭。

    “乖啦，阿郎，马上就出发。”

    73.

    在川抬头看过来的那一瞬间，某种不好的预感如同闪电击中身体一样，让布鲁斯立刻警觉起来。脸上勾起的嘴角不知不觉的抹平了，愉快的氛围如潮水般消退，一种冰冷的，尖锐的寒意在阳光之下骤然升起，叫人不寒而栗。

    “··川？”

    迟疑的唤了的一声恋人的名字，布鲁斯皱紧了眉头，出口的声音都有些低沉，总感觉有什么他无法接受的事情将要发生。

    “就到这里吧，我们该分开了。”

    没有停顿，在气氛由轻松转为凝重的时候，川干脆的开口，声音清朗，干净的过分。

    “你、说、什、么？”

    布鲁斯整个人都僵住了，机器人一样一卡一顿的将短短几个字掷了出来，绷紧的手臂和凌厉的目光让他看起来像是正在捕食的野兽一样，凶狠的马上就要扑上去撕咬，吞吃，最好是将刚刚听到的话全都消灭。

    避开了布鲁斯尖锐的目光，川低垂眼眸，当自己没看到那双漂亮的钢蓝色眼眸中隐隐浮现的悲伤，继续开口，将准备良久的话都说出来。

    “南迦巴瓦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意识到了川躲避的行为，布鲁斯强硬的上前一步，不容质疑的抓住了他的手，用力压向自己的胸口，让他感受正在砰砰跳动的心脏。

    “看着我的眼睛，川。”

    “我说了，我还没有见到隆多嘉措喇嘛，是不会放弃的。”

    生命的脉动透过皮rou一下一下传递到掌心，川抿了抿嘴，用了些力气，还是没能挣开布鲁斯近乎撕扯的力量，只能就着这个过于贴近的距离，轻声告诉他一件事情

    “这就是喇嘛说的。”

    “······”

    就能握住的手掌无意识的松了松，布鲁斯缓慢的眨了眨眼睛，转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再脑海中转了一圈，曾经被他忽略的线索连城一条线，得出一个让他感到难过的答案

    “你早就准备赶我下山了，是吗？”

    “···嗯。”

    低低的回应了一声，川又一次尝试从布鲁斯身边脱离，这次反而很容易成功了。

    他后退一步，看着布鲁斯瞳孔收缩又扩大，很快就恢复过来，深深的凝视着自己。

    “抱歉，我还是想要，当面询问隆多嘉措喇嘛。”

    迟疑几秒，布鲁斯还是没忍住，将心中反复折磨自己的心情说出口，认真的看着川的表情，想要看清所有的细节，期望得到想要的答案

    “难道，我只是你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一个过客吗？你、你并不在意我吗？”

    能够在枪林弹雨中都面不改色穿行而过的人，面对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也无法克制的放柔了声调，甚至有些卡顿，才将所有的话完整的说出来。

    “我不相信那些共同度过的时光都是假的，那些时候，你笑的很开心。”

    “拜托了，川，让我留下来。”

    布鲁斯预想过川让他离开南迦巴瓦，曾经的深藏心底的预感成了真，反而让他有种悬着的大锤落地的释然。

    他从心里承认了一件事情：隆多嘉措喇嘛的拒绝不会让他退缩，但，川的语言会。

    74.

    “···难道要我说的更清楚吗？”

    曾经面向布鲁斯是那种柔软的情绪仿佛潮水一样尽数褪去，只留下仿佛玉石雕琢而成的精致面容，看着温润细腻，却冷硬无比，哪怕短暂的捂暖了，只要离开分毫　，也会重新回到原本的温度。

    “你来到南迦巴瓦的目的就是寺庙之人，可惜的是喇嘛正在闭关，不见外人。所以你想要在这里多停留一段时间，直到喇嘛出关，你能够得到答案；或者，你为了不被赶下山去，故意用手段让低烧持续近半个月；还是···”

    这个仿佛冰雪凝结而成的年轻人抬头，漠然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布鲁斯身上，冰冷的仿佛锋利的箭矢一般，精准的射中那颗颤动的心脏。

    “你引我陷入情欲之中，让我知道了心动的滋味，却从未告诉我，总有一天你会离我而去，再也不会归来，从此不得安心法？”

    布鲁斯情不自禁的后退一步，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心脏，砰砰的跳动声撞击在胸口，激烈的像是要爆炸一样。

    嘴唇张开，想要说什么，顿了顿，又重新闭上了。

    布鲁斯站在原地，看着川一步一步离开了自己的世界。

    他迟疑了。

    75.

    ‘真是残忍，连声再见都不愿意说吗？’

    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布鲁斯沉默良久，伸手探向了自己怀中，将里面背体温捂热了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条绣满了繁复纹路的缎带，艳丽的红绸在空中蝶翼一样被微风吹的起舞，像是一团正在燃烧着的火焰，灼灼明亮。

    在看到缎带的第一眼，布鲁斯就觉得它非常适合川，手臂长短用来更换那条已经陈旧的掉色的发带刚刚好，明亮的红色轻柔的搭在脖颈处，衬得细腻的皮肤越发白皙···

    从幻想中回过神来，布鲁斯第一时间下手将缎带买到手里，刚好，这个时间川正在草行离换卖草药，没瞧见他偷跑出去干了什么，这样一来——把他当成一份礼物送给川，应该会让他露出更漂亮的笑容吧。

    可惜了，没来得及送出去。

    ——

    动作轻柔的摸了摸丝滑柔顺的缎带，将它缠绕在自己的手腕上系了个结。布鲁斯很快就打起了精神，迎着暖风面朝川离去的方向，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别想抛下我啊，川，我可是很粘人的。”

    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布鲁斯抬脚，迈出了追寻之旅的第一步。

    他最初的目的没有变，为了寻求更强大的力量而坚定不移，但现在，与这件事并列第一的又多了一件。

    找到川，面对面的将所有的心情都倾诉于口——他不相信那些日夜相伴的温柔仅为虚幻，彼此分享同一片天地的空气，亲密无间的拥抱和房间里的喃喃细语。

    他能感受到川对于自己的，和自己相同的情感。

    喜欢。

    或者更深一些，他从不敢承认的——

    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