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神弄鬼
苍庆之驾崩后,他唯一活着的孩子狄溪王苍时也病了。 苍时是个女孩,但自幼被充作皇子养大。谢家势大,旁人纵有疑心也不敢深究。 原本朝上等着苍时好些了再办她的登基大典,没想到苍时一病不起,一副随时就要归西的模样。谢曼咬咬牙,让人从宫外抱来一个孩子,取名苍何,说是先帝的种,就这么把他扶上了皇位。 苍时在床上半死不活地躺了几个月,终于有一天睁开眼,对守着她一脸憔悴的谢曼说:“母后,我觉得闻霏跟我八字犯冲,母后让她出宫吧。” 谢曼平日要处理朝政,又要忧心女儿,此时也不管苍时哪里学的歪理学说,急急忙忙地把闻霏赶出了羽都。 之后苍时还真好起来了。谢曼喜不自胜,少不得烧香还愿,甚至给先帝也上了两柱。 “不用给他供。”苍时突然冒出来,她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紧了紧外袍就要往地上坐。 谢曼把她拽起来:“你病才好,地上这么凉,不要命啦。” “不妨事。”苍时眨眨眼,却听话地站起来,“母后,我这病是我开了天眼,能看到未来过去的许多事,直到这些的人,身体就这样了。” 谢曼觉得女儿病好后变了不少,原本她十三岁了还万事不知,谢曼十分担忧,但苍时大病一场,她倒是宁愿女儿平安享乐一生了。 苍时眉头紧皱,装模作样地开始掐算,又松口眉头,长长舒了口气:“我替母后一算,原本八年后有一场大劫,如今已没了,往后都是……咳咳、大顺……” 她神色激动,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把神棍学了个十成,谢曼扑上去捂她的嘴,咬牙切齿道:“不准算了!我只要你好好的。” 谢曼最终也没拗过苍时,苍时只说以后不往这么远的未来看就没事,她还是要继续当一个神棍。 她一病不起的时候,自己当时想的也是日后她开心就好,谢曼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由着苍时去了。 年仅八岁被强行塞进皇宫苍何终于见到了自己名义上的哥哥。 虽说他撞大运成了皇帝,华贵的皇宫让他格格不入,洒扫的宫人都敢拿下巴对着他,贵族大臣们压根当他不存在,这一切都让这个从小自生自灭的孩子逐渐阴暗扭曲。 当然他现在还不敢有什么想法,只是听了不少“要不是狄溪王病重哪轮得到这个小崽子当皇帝”之类的话,他对苍时的畏惧中夹杂着自己都难以察觉的仇恨。 苍何战战兢兢地像太后请安时,苍时正坐在谢曼身边与她说笑,领口看着层层叠叠,似乎是穿了不少,她看到苍何就装模作样咳了两声,接着眉头紧锁,开始掐算,然后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长长叹了口气:“我看不出来,但是陛下近日有一劫,似乎与水有关,陛下就莫要去水边了。” 再多的她就不说了,苍何湍湍不安地回了寝殿。 他毕竟年幼忘性大,提心吊胆了好些天,见无事发生,很快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苍何喜欢自己一个人待在御花园偏僻处,宫人也乐得不管他,他走到僻静的小池塘边,觉得假山和周围的植物十分精致,然后就被不知道什么人一把从池塘边推了下去。 他差一点点就死了。 一定是谢家人……捡回一条命的苍何想,苍时病好了,他们嫌自己挡路了。他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恨上了谢家人。 这时苍时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陛下怎么还是去了水边……唉。”苍时长长叹了口气,她神色莫测,“这宫中枉死之人……数不胜数……陛下这病,就是被水鬼缠上了啊。” 她靠近苍何仔细地打量他,语气也变得古怪起来:“黑色的、一大团缠在你身上……它来找替身了,等了好多年,像是前朝……” 苍时像是被强行打断,捂着嘴浑身颤抖地咳嗽起来,她纵使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模样,脸色也是苍白的。苍何被她吓得钻进了被子瑟瑟发抖,再也想不起记恨谢家人了。 一群宫人围着苍时手忙脚乱,苍时好不容易给自己顺了气,又对苍何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别怕,我是你哥哥,怎么会不管你呢。” 她不会画符做法,就从宫外找来一群道士,每日正午阳气最旺的时候,就让道士围着小皇帝跳大神,当然为了好得快,苍何自己也要跳。这成了皇宫里限时的好风景,苍时日日拉着谢曼观赏。 跳完了要喝上两大杯特制的符水,再泡进贴满符纸的浴缸,一边泡一边打坐。 “要静心,才能维持本心,不被水鬼占据。”苍时语重心长地嘱咐。 不管苍何究竟得了什么病,在苍时的治疗下他最终好转了,于是苍时神神叨叨的名声便传了出去。 她贵为狄溪王,也没人真敢叫她去看风水,倒是与她不对付的人客气了不少。 一月初一,又是一年灯会。 很久以前,她似乎也盼着灯会时出宫去玩,但不知看过多少遍同样的情形后,苍时已经有些兴致缺缺了。 她给谢曼挑了一盏花灯,提在手上挤过人群,向着拴马车的地方走去,果然在途中遇到了一脸不快的王仪。 “仪表姐?”苍时同她打招呼,“述表哥呢?” 王谢两家交恶已久,却强迫王仪和谢述定了亲,两人相看两厌,应家中要求在灯会上勉强聚在一起,很快就大吵一架,不欢而散,连天灯都没有放。 大约是想要她和谢述多相处一会儿,王家来接她的车驾都尚未来。 “我正准备回宫。”苍时说,“表姐若不介意,我送表姐去王家罢。” 王仪实在不想把时间耗在灯会上,于是上了苍时的车驾,两人对面而坐。 苍时抱着手炉,拢了拢宽大的斗篷,一副体弱畏寒的模样,王仪看她的作派,却暗暗觉得有些违和,只是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马车在王家停下,侍从上前恭迎王仪,又请苍时入府。 他本意只是客套,没想到苍时欣然答应,径直下了马车,倒是让侍从愣了几秒,连忙让人去请苍楚楚和王谚。 王家人与苍时并无交情,但狄溪王身份贵重,王家众人都被叫出来陪客,两边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冷了场,苍时自然地捧起了茶杯,端到眼前时却突然脸色一变,她猛地抬头看向房梁,神色惊恐,声音颤抖:“伯母……为何吊在房梁上……” 苍时的伯母,苍庆之兄长苍攸的太子妃王彤,正是苍楚楚的大女儿。 苍时说完,身子晃了晃便倒了下去。 王家人齐齐愣神,下意识地向房梁看去,又想起不省人事的苍时,顿时一片手忙脚乱。 王仪皱起眉头,悄悄摸了摸苍时放在一旁的手炉。 一片冰凉。 苍时是被抬回皇宫的,她双眼紧闭,面色苍白,直到战战兢兢照顾她的侍从退下,她才又生龙活虎地坐了起来,正对上谢曼担忧的神情。 “这几日有好戏看了。”苍时嬉皮笑脸地说,“劳烦母后帮我遮掩遮掩。” 谢曼叹了口气,她确定苍时还是她熟悉的女儿,但是苍时已经成长了太多,谢曼自觉无法看透她的想法了。 也许这是苍时的天赋,也不知是好是坏,谢曼克制不住忧郁的心思。 最终她也没有刨根问底,只是按着苍时期望,放出了狄溪王卧病的消息。 苍时在宫中百无聊赖,好在没几天就等来了明林和谢子迁的探病。谢子迁幸灾乐祸地把王家如何寻遍羽都道士在府中做法的事笑话似的讲给苍时听。 “说是要改风水,挖了好几间院落,那地翻得都能撒种了。”谢子迁添油加醋地描述了王家人的手忙脚乱,最后总结道,“他们是做了亏心事,吓得。” 苍时心想,好歹他们还记得自己做了亏心事,不像你健忘又脸皮厚,没法拿罗珈吓唬你。 “时儿当时一定吓坏了,你还说这些。”明林觉得谢子迁不该提王家的事勾起苍时“被吓到”的回忆,她拿出一个盒子,“时儿好些了吗?我给你带了点心。” 苍时眨巴眨巴眼睛,准备把盒子收起来,明林补充道:“时儿放心,这是天香楼打包回来的,不是我做的。” “我没什么事,舅妈挂心啦。”苍时乖巧地说,接着她突发奇想似的往前靠了靠,“我给舅妈看看手相好不好?” 她不等明林说话就凑过去看,接着倒吸一口冷气,连带着在场的人都紧张起来,苍时神色激动:“舅妈……这、我看到了凤……唔唔……” 苍时大口喘气:“……与母后……几分相似。” 那不就是皇后!谢子迁几乎喜形于色,只想扒拉着苍时让她多说几句,苍时却露出了一副精疲力尽的柔弱模样。 “我、我头好晕……” “别胡闹了。”明林反应过来,连忙推开激动的谢子迁,把苍时按回被褥中。 苍时看着娇弱,明林碰到她的手臂肩膀却觉得硬邦邦的,只是眼前场面有些混乱,她来不及细想。 谢子迁也是有城府的人,很快也恢复了冷静,嘱咐苍时不要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又承诺过几日把谢家表哥表妹带来给苍时解闷。 两人走出宫门,明林说:“时儿还小呢。” 谢子迁说:“我知道,这些都是玩笑话。” 但他还是忍不住去想更进一步的可能。 苍何不算什么,谢家势力遍布朝堂,谢子迁是风光无限的柱国,但真正处理政务的人是太后谢曼。 谢曼最看重的是苍时,她为了苍时的前途让她假扮皇子,又为了苍时的身体临时换人做皇帝,她宁可找路边的小乞丐也没考虑过谢家人,也是为了自己能做太后、苍时能做名正言顺的亲王。 谢子迁执掌兵权,但他不想和谢曼撕破脸,只能盼着谢曼最终意识到苍何是个外人,不靠谱,最终支持让青鸾改个姓。 “怎么又想开铺子,不做神棍了?”谢曼问苍时。 “都要做呀。”苍时说,“羽都有几个人值得我看相算命的,平时我正好闲着做生意。” 她说完了还不走,眼巴巴地看着谢曼:“母后,零花钱。” 还是个孩子啊,谢曼觉得好笑,从一边抓了一把金瓜子放到苍时手里:“给,赏你的。” 苍时高高兴兴把钱收起来,对谢曼保证:“母后,等我挣钱了,给你买个大礼物!” 谢曼笑着看她远去,刃一从阴影中走出,站到谢曼身边,听她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与他闲聊:“时儿真是个孩子……我想这样也好,就让她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有人护着,不用去多想……” 苍时兴致勃勃地坐在她的铺子里盘账,一抬头,看到王仪站在一旁看她。 王家人从上到下经营家业的本事都不错,谢家人管理自己私产的水平就相当一般,但王仪看了半天,也没从苍时脸上看出什么迟疑为难来,她算盘打得飞快,甚至手法还跟王仪有几分相似。 实在太古怪了。 苍时对王仪露出笑容:“仪表姐来了?快请坐。” 这几天王家大兴土木,王仪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自己是被苍时算计的。但她找不到证据,不敢告诉别人,更不敢光明正大地给苍时找麻烦——谁知道她通鬼神的那一套是真是假? 因此王仪憋气得很。 苍时眨眨眼,看起来纯良柔弱:“仪表姐找我有事吗?” 王仪看着她,突然伸出手去在她脸上轻轻一刮,果然蹭下来一层雪白的粉。 她的体弱果然是装的。 苍时也不恼,只是往后靠了靠温柔笑道:“表姐再对我动手动脚,就要当狄溪王妃啦。” 王仪慢慢收回手:“殿下要是能说服几位尊长改主意,小女不胜荣幸。” “述表哥有什么不好的?”苍时真诚地说,“表哥温柔贤淑,性子很好,表姐婚后纵使日日不归家,他也不会有意见的。” “……”王仪简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才好。 倒不是没有人劝过她“谢述也挺不错的”,她弟弟父亲都说谢述身份高贵、举止端庄、性格温和,劝她好好跟谢述培养感情,婚后好好过日子。 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谢述好在不管她在外面鬼混!她都没想过自己在婚后还有在外面养人的选项。 王仪瞪着苍时,先是震惊,接着又离奇地觉得苍时说的挺有道理,让她很心动。 不行,她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婚姻明明应该像母亲父亲、祖母祖父那样与心爱的人齐眉案举才对。王仪定了定神,有些恼怒地对苍时说:“殿下说这话,可真不像个男人。” 她不太痛快地上了自己的马车,回头一看,苍时还是那副无辜带笑的模样,自己的话没对她造成任何杀伤力。 又是一年宫宴。 狄溪王体弱多病,上朝隔几次就要告假,宫宴上也一副很怕冷的模样,披着厚衣服抱着手炉坐在位置上。 她自然也是不喝酒的,哪怕王公贵族来敬酒,她也只喝茶。 苍时准备挨到下半场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告退。 一个侍从满脸堆笑地接近了她,点头哈腰地摸了一下她冰凉的手炉。 “奴婢伺候不周,害殿下受凉了。”侍从殷勤地拿走了苍时的手炉,给她换了一个热的,苍时甚至能看到它冒着热气,“多亏王大小姐提醒,谢大公子遣奴婢来服侍殿下。” 苍时目瞪口呆,王仪能想到在这方面报复她,也不容易。 座次按爵位和官位排,苍时坐在太后和皇帝下手,对面是同为王爵的明正藻和郑采薇,旁边就是谢子迁和王谚了。 不明真相的明林看完全程,夸赞道:“仪儿是个周全的好孩子。” 谢子迁看了王谚一眼:“歹竹出好笋。” 苍时觉得自己的脸肯定被热气熏红了,幸好她抹了粉。 好不容易坐了一会儿,苍时才随便找了个借口从宫宴早退了。 她走进铜宫里,丢下手炉,扯下领子——原来那只是一条层层叠叠让她看起来穿了很多的假领子,脱下外袍,结实有力的臂膀从中衣露出了些许痕迹。 苍时是一名魁梧女子。 她把配饰卸了,让伺候的宫人下去,换了裙子在宫里等谢曼。 苍庆之还活着的时候,谢曼严防死守,知道苍时是个女孩的只有谢悦苍小落谢子迁,待到苍庆之身死,苍何登基,苍时在宫里就自由很多了,她与谢曼独处时偶尔做女子打扮。 “时儿长大了,都会挣钱了。”苍时用铺子的收益在珍宝阁买了东西带给母后,谢曼便夸赞女儿。 “明日就是灯会,母后也去逛逛吧?”苍时提议,“去年我看了,虽不及宫中用度精致,但也别有趣味。” 谢曼好笑道:“我怎么好随意出宫?唔,之前倒是提过,让宫女们出去逛逛了。” 苍时也笑了起来:“天下有什么法礼该压在母后身上?之前没有的规矩,母后可开先例呀。” 谢曼只当她说了些玩笑话,并不在意,两人另说了些闲话。 在谢曼眼中女儿一直不大聪明,也是因此她没有在苍时装病时强行把她扶上皇位,苍时十三岁之前几乎没学进什么东西,苍庆之死后谢曼为她安排伴读,又请兄长谢子文教导,比起希望苍时学到点什么,更是为她与勋贵世家拉近关系。 谢曼如今只希望苍时能做一辈子的富贵闲人,不沾权力只做自己喜欢的事,苍时折腾铺子给自己做营生就很好。 苍时觉得她的想法有些一厢情愿了。她对谢子迁的野心不感兴趣,但她赞同谢子迁关于苍何的评价,小皇帝根基太浅,容不下一个出身世家的“哥哥”。 “我前几日去御书房,陛下似乎正接见一个侍郎。”苍时向谢曼告状,“我在门外听了一刻,陛下就抱怨了不少舅舅跋扈之事。” “陛下长大了,难免有自己的想法……”谢曼说,“你舅舅……唉,也不能说不是事实。” “谁说舅舅了,我只说他折子看不出个名堂,天天拉着官员卖笑,抓小放大,也适合当皇帝吗?”苍时说,“母后不如废了他,天下听话的幼儿有的是,再挑一个就是。之后……请母后临朝称制!” “苍时!” 苍庆之死后,因新帝年幼,谢曼代为处理政务,行摄政之事,但她终究还是“代行皇权”。 苍时说的临朝称制,便是让谢曼代表皇权,自称朕,尊称陛下,下皇帝的诏,而非皇后太后的令。 再进一步,就该称帝了,谢曼摄政多年,青鸾局势稳得很,官员也愿意听她号令,竟有中兴之势,只要她有心,登临帝位,就是大势所趋、众望所归。 母女俩对视片刻,最终谢曼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时儿,你莫要掺和这种事,你不知其中险恶。我只怕我走了,你被人利用。” 天色已晚,苍时睡在了铜宫偏殿,谢曼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女儿的狂言。苍时以为皇帝是大白菜随便挑吗,但再一想,她谢曼挑苍何可不就是挑大白菜吗。 苍庆之死后,她诈称皇帝遇刺,随后封锁宫门,急派心腹去谢家报信,王家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完成了皇位交接,自此朝中大事,皆由太后决断。 她当时心慌但强作镇定,尘埃落定之后只剩下大权在握的安心。这些年来,朝中偶有变动,大局看着却稳得很,谢曼一直觉得这样很好,并不想打破现状。 但苍时的胡言乱语却已经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了。 她又想到苍时劝她看灯会时的一句“母后可开先例”,原来也是激她呢,谢曼攥紧了手下被单,越想越觉得诱人心动,但她又觉得苍时天真不谙世事,想不出这一番话,怕不是被人利用了都不知,贸然行事,恐怕有什么等着她呢。 谢曼实在睡不着了,干脆起身,她仗着自己身体强健,披了大氅直接走到后院,唤了声刃一。 外面一片漆黑,连月亮都没有,刃一却一声不吭地挡着风口陪了她许久,直到谢曼神色松快不少,才出声:“太后,夜深露重,早些休息吧。” “那就回去吧。就我们二人,你也放松点。”谢曼笑道,她也有些累了,索性靠在刃一身上,任由他把自己抱回去,一边吩咐道,“过两天你问问十一,时儿这些日子与谁走得近?与谁会面的时间长?” 谢曼果真去逛了一趟灯会,禁军调得仓促,苍时不是很放心,最终贴身护卫的是狄溪王的侍卫。 谢曼知道苍时体弱大半是装的,但苍时十三岁大病一场还是让她常常心有余悸,也不舍得让女儿在外吹冷风,叫了她上车同乘。 “这些年只想着让你远离纷争,自在地过一辈子,但昨天知道了你对朝堂有自己的见地。”谢曼说,忍不住叹了口气,暗道不知自己的决定是好是坏,“等过完年,你正经开始上朝吧,别再像原来那样总是告假了。” 她昨夜想了许久,不管苍时是被人鼓动还是自己冒出了大逆不道的想法,她就与这些政事脱不开干系了,以她狄溪王的身份,也确实该多了解些事,退可以自保,进……就随她愿意走到哪一步了。 “母后也要小心。”苍时不遗余力地抹黑苍何,“皇帝长大了,他知道向前朝官员诉苦拉拢他们,小心他再使些下作手段,暗害母后。” 谢曼说:“我这么些年也未曾阻挠他接触政务。” “他可不会这么想。”苍时冷笑道,“母后辅政多年,积威甚重,舅舅又不拿正眼瞧他,他难道不会因此记恨母后?” 谢曼也被苍时说得有些动摇了,便说:“再看看吧。” 王仪和谢述要结婚了。 在两家默许下,这门婚事借着丧事一拖再拖,终于到了实在拖不得的时候——别家的年轻人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他们俩还没成婚。 这些年王谢两家的关系越发差了,婚礼的气氛十分尴尬,宾客泾渭分明地站在两边,王仪冷着脸,谢述与客人应酬倒是很得体,但他浑身散发着愁云惨淡的气息,仿佛是他即将要嫁进王家。看到苍时走过来,谢述强打精神与她打招呼,他略显苍白的肤色配上大红色的婚服,看起来十分惹人怜爱。 要不是对这对新人都有所了解,苍时会忍不住担心他被王仪家暴。 “表哥要去我府上过一夜吗?”苍时问,“过会儿我让人找个偏门等着。” “这……”谢述心动了,但他为别人着想习惯了,这会儿竟然为跟他处得仇人似的王仪考虑起来。 苍时朝王仪的方向看了一眼:“仪表姐大约根本不想在新房里见到你。” 谢述被她说服了,苍时又去找谢远南说话。 在很久以前,苍时还是谢曼印象中的傻孩子,被扶上皇位后她的皇后永远是谢远南。洞房花烛夜,苍时脱下衣服,表哥变表姐,谢远南说:“没关系,表姐我也喜欢。” 然后把苍时按在被褥里,度过一个充实的夜晚。 重生几次后,苍时终于学会反抗命运,拒绝让谢远南嫁进宫里——主要是知道自己注定早逝。 “表……表哥。”谢远南很高兴地叫她。 苍时做过太久谢远南的枕边人,在她身边很难保持伪装,总是难免被发现女儿身,两人的关系也因此更加亲近。 苍时打算向谢远南借一点护卫。谢家单论爵位在苍时之下,定例的护卫并不比她多,但谢子迁又是镇西大都督,王公侯爵那点护卫在谢家的亲兵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要是谢子迁,必然要多问两句,谢远南没想那么多,毕竟他们家兵多,表姐借几个根本不算事,当下答应了,况且她也有事找苍时帮忙。谢远南看看周围,凑近苍时与她低声说话:“表姐,我看上了清音坊的琴师,表姐有没有院子?借我一个安置他。” 苍时心中升起一阵不妙的预感。 在她结束和谢远南的“孽缘”的那一世,她想改变命运,却不知道从何下手,从宫外传来消息,镇西军都尉谢谦未婚先孕。 鉴于谢谦在此之前都好好地当着他的都尉、后来还升了将军,谢远南又确实追求过还在清音坊的罗谦,苍时实在不能不怀疑自己表妹。但她没办法也没空去求证,因为谢子迁要出征了,而她只知道军中有叛徒、叛徒与王家有关,偏偏她又不通军事,没法跟谢子迁讲清楚,只能一次失去舅舅和表哥。苍时在寝殿里孤身一人辗转反侧,悲伤于自己没用。 没想到几个月后,谢子迁和谢彦休完好无损地大胜归来,让苍时目瞪口呆——难道我抓了好几辈子的叛徒,就是谢谦? 怪不得谢述最终也只能查到王家。 谢远南样样都好,怎么就这方面随了她爹?苍时心里嘀咕几句,还是觉得表妹乖巧又可爱,没准是谢谦不检点勾引亲meimei呢。反正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