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珀耳:不用浪费劳动成果真是太好了
狭长的走廊里气氛焦灼。 守卫们将头戴黑色礼帽的银发男人团团围住,广津柳浪守在了电梯口。被枪口指着的银发男人带着危险的笑意,放下手里的手枪表示自己的无害。 珀耳弯腰拾起地上的子弹,捻了捻,没说话。 好在这样的动静明显惊动了首领室内的人。 厚重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头发像海藻一样随意散落在身后的青年从门内走出,他毫无波澜地扫了眼地上的尸体,目光落在被包围着的、在港口黑手党的地盘施暴的男人,像吟诵诗歌一般质问:“森首领询问,此举是否可以视作贵方轻视港口黑手党、并取消合作的象征。” 啊,是兰堂先生。 指间的子弹仍有余温,分不清是子弹从枪膛射出的温度,还是那个青年血液的温度。 “只是处理了下组织的老鼠罢了,况且这人就是与北岛朋也合作的,郊外实验室的负责人,”银发男人在周围的压迫下丝毫不落下风,他张扬地昂着头,“‘轻视港口黑手党’?不,恰恰相反,此举正是我方诚意的体现。” 觑了眼地上的尸体,银发男人不紧不慢地继续道:“选择在这里动手,只是我作出的最合理的判断罢了。” 太宰治几不可闻地轻嗤一声。 珀耳表示赞同。 大抵是仗着死无对证,所以胡说八道吧。 假设真的如男人所说,被他背刺的青年是北岛朋也的合作者,是实验室的负责人。那最优做法应该是在门口卸下所有武装,进门后再把对方的所作所为告诉港黑首领,并给出相应的证据。这样做能让身为横滨本土组织的港口黑手党有一个情绪的宣泄点,更方便双方合作的顺利进行。 可这个男人没有这么做,而是在卸下武器、预备进入首领室的那瞬,趁对方防备不足痛下杀手。 这就值得玩味了。 什么情况下,才会发生在合作方门口将同一阵营的同伴杀人灭口的事呢? 突然得知有矛盾的时候。 且这矛盾大到立场不同的时候。 就算没能思考到这一层,也不妨碍在场的人都隐约意识到这人在胡扯,甚至可能是泼脏水。 但即便明知如此,也无可奈何。 毕竟尸体不会说话。 等着这具背上黑锅的尸体的结局,大抵经港黑的专业人员之手,最后公示尸体,或者直接送到公墓。 珀耳勾了勾嘴角,遥遥地对兰堂笑道:“那尸体就交给我吧。” 兰堂并不意外,侧耳听门内首领的指示,确定内容后颔首:“首领说没问题,您随意。” 忽略了银发男人豺狼一般探寻的视线,珀耳含笑看向身旁的少年。 接到暗示准备做苦力的太宰治胯下肩膀,扬声吆喝,也不管首领室内的人是否回应:“嗨嗨——森先生,广津先生我先借走了,一会儿再还你……啊,广津先生你一个人抬得动吗?需要我帮你抬着脚吗?哦哦,不愧是百人长!” 清亮的少年音回荡在无人动弹的长廊里,广津柳浪听着他的吩咐拨开人群把地上的尸体扛起,回到电梯这边。 金发女性、黑发少年、穿着考究的男人和一具青年的尸体,随着电梯门的关闭消失在琴酒的视线中。 组织最锋利的刀刃除了会听从指令行事,也会动用自己的脑子。 但这样一个照面能分析出的东西太少了。 首领室内的守卫对那个女人使用敬称,而那个小子则能打声招呼就借走一个百夫长,再加上能到首领室的这一楼层……据他观察,这一层只有一间首领室。虽然女性和少年的组合有点奇怪,但他们说不定是港黑内跟首领关系不错的高层。 带走老鼠的尸体,是打算毁尸泄愤? “琴酒先生,请。” 从首领室内走出的守卫出声,比了个手势。 琴酒不动声色地脱下外套,卸下后腰、大腿、鞋后的尖锐武器,一并交给旁边虎视眈眈的一圈守卫,再经过全身扫描,确定没有携带危险物品后,得到指示的守卫拉开了那扇厚重的大门。 他大踏步进去,直面坐在办公桌后的,撑着下巴注视着他的港黑首领。 港黑大楼某间闲置的休息室内。 “放到这个沙发上就行,麻烦广津先生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啊,出去的时候麻烦把门带上,谢谢。太宰君你也不例外哦?趁这段时间去首领室旁边的休息室换你的备用衣服吧?” 三言两语把两人打发走,金发神明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室内的摆设很简单。 暗色的墙纸,黑白格的大理石地面,三张双人沙发,一个茶几,和嵌在墙里的电视。 “好了,该研究一下怎么办了。” 叹了口气,珀耳指挥藤蔓搬来一张沙发,坐下后仔细端详眼前的“尸体”。 年轻俊秀的面庞,失温的躯体,还有胸前隐隐有股焦味的血洞。 拨开外套,化作利刃的叶片干脆利落地将套头毛衣包括里面的内搭一并切开,一个薄薄的长方体物件掉了出来,珀耳伸手接住。 是一部屏幕中央被子弹穿过的手机。 显然已经不能使用了。 珀耳随手放到旁边的茶几上,闭上眼深呼吸,再睁眼时右手指尖点在青年被洞穿的心脏上方。 感受。 感知。 隔着名为空气的介质,在血rou分崩离析的躯壳内。 那滴蕴含着微弱神性和相当魔力的血液。 源自她的那滴血液,正维持着青年岌岌可危的体征的血液。 与那滴血液重新构建更深的联系。 珀耳如释重负地轻声笑笑:“感谢昨天没有袖手旁观的你自己吧。” 也庆幸他遇到的是成为冥后之后的她吧。 在遥远的过去,为了承担冥后的责任,她在日复一日的摸索和哈迪斯毫不藏私的指导下渐渐将司掌的几个权能融会贯通,甚至能够举一反三。 “谷种”在爱丽舍的建成和一些神祇的权利让渡下逐渐扩展成“种子”,与“丰产”这一概念结合即可cao控植物的生长与丰收。但当这两者作为辅助,以“死亡”为主体,则可以让她的血液作为载体,埋在亡者的心脏处,令其开出承载生前经历的花朵。 于是,如曾经端坐于冥府女主人高座上一般,珀耳垂下眼,愈发专注地进行精细的cao作—— 剔除所有杂质。 赋予那滴血液“种子”的概念。 以心脏为沃土,血液为水分,力量为养料。 苏醒。 生根。 发芽。 长出的“茎叶”链接破碎的心脏、血管、肌rou乃至皮肤。 最后缔结“果实”。 在时间飞速流逝后,微弱的声音响起了。 ——咚、咚、咚。 尽管轻的不可思议,但停摆的心脏确实平缓地、顽强地、一下又一下地开始了跳动。 被子弹洞穿的年轻躯壳恢复生机,冰冷的血rou回温,裸露的胸膛缓慢地起伏,只有皮肤表层干涸的黑红痕迹证明这具身体曾遭受了怎样残酷的一击。 成功了。 珀耳先前对太宰治说的话并非虚言。尽管这一套流程她极为熟悉,但在作为英灵现世、力量严重受限的现在,又不在冥府那样特殊的地域,对象又是生者,cao作成功是件非常困难的事。 金发神明长呼了一口气,动了动因为精细cao控而有些僵硬的手指。 再看去,青年胸膛的位置,一朵小小的花摇摇欲坠。 边缘嫩粉,正心洁白,花蕊细长,花朵共五瓣。 是樱花。 没犹豫太久,珀耳折下花朵,塞进嘴里,本质是力量构筑而成的樱花在入口的那一刻化作无数光点。 幼年失怙,少年交友,大学结业后考入警校,毕业卧底。 属于青年的人生经历如走马灯般在她眼前一帧帧掠过,并不算长,却相当波折。 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黑衣组织的成员出现在擂钵街,却在应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时候出手救下被抢劫的无辜女性。 因为是卧底啊。 是艳阳天下穿着警服,对着樱花纹章宣誓的踌躇满志的青年公安。 珀耳被当时看到的景象感染地微笑起来。 一般来说,为了绝对公允,属于亡者的经历不会包含其情感。但或许是眼前的青年还是生者,又或者是那份直冲云霄的壮志豪情,她意外地能感知到一些。 是对她来说相当陌生的行为方式,但并不讨厌。 看完青年的所有经历后,神明小姐彻底松了口气。 在吞食花朵前,她就已经做好准备——要是青年真是事件的元凶,就亲手再杀一遍。 不是罪魁祸首真是太好了,不用销毁自己的劳动成功真是太好了。 神明小姐无声地笑弯了眼。 估摸着青年还需要点时间才能醒来,珀耳干脆起身出门,门刚开她就看到蹲在地上的太宰治,不免觉得好笑:“你一直蹲到现在?” 换了新衣服的少年任由外套拖在地上,打了个哈欠才懒洋洋地握住珀耳伸出的手站起来:“才没有,森先生那里也才结束没多久,我可是很努力地听完才过来的哦?” “太宰君好厉害,”珀耳意思意思拍拍手,问道,“森先生没让你转达什么吗?” 太宰治撇嘴:“哈,没意思,这不是猜到了嘛,我还以为你会问我结果怎样……算了,直接去森先生的办公室吧。” 他喊来两个从刚才起就站在不远处的港口黑手党成员,把在休息室门口站岗的工作归还,就带着珀耳上楼了。 “所以结果是?” “啊,谈崩了,完全在意料之中呢,”在电梯上行的过程中,太宰治得意地解释,“因为森先生继位后对码头那边重新做了要求,其中就有严禁人口买卖和毒品交易,而那个男人又明里暗里说要借用港口运输‘新型药物’,当然就被森先生直接驳回了。” 珀耳点头:“原来如此。” “本质上是利益不同导致的结果啦,珀耳小姐不用觉得森先生是讨你欢心才这么做的。” “太宰君,我还不至于自恋到这个地步。” “嗨嗨,毕竟珀耳小姐也没参与进争夺金苹果的行列呢。” “你知道就好。” 电梯缓缓停下,门开。 仍是狭长走廊,与第一次上来不同的是原来的地毯被撤走了,没有铺上新的。 “地毯的话,因为森先生很穷嘛,干脆就不铺新的了,大概是觉得让人多清理几遍也是一样的。”太宰治随口揭了某位财政危机的首领的短。 “看样子港口黑手党也不容易。”珀耳感慨。 不,那是因为首领说要把钱用在刀刃上,给下属们买装备啊……门口尽忠职守的守卫欲言又止。 惯例检查一遍身上携带的物品,守卫们很快拉开了首领室厚重的大门。 本应坐在办公桌后的森鸥外在落地窗前摆了茶几和椅子,带着无害的笑容招呼两人过来坐。落地窗外是横滨的午后,天朗气清,一片和平。 “珀耳jiejie!”待珀耳坐好,一个金发萝莉蹦了出来,直扑她怀里。 “呃、你好?”如果她没感觉错的话,这个孩童好像没有人类的气息……? “你好啊~我叫爱丽丝,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我有听林太郎说起你哦!” 隔了几个身位的少年阴阳怪气:“珀耳jiejie~” “咳,好了爱丽丝酱,到我这里来。”森鸥外掩唇咳嗽道。 “才不要!林太郎很讨厌!”软软的小萝莉趴在珀耳怀里,丝毫不在意这话给森鸥外带来怎样的暴击。 珀耳沉默,太宰冷笑。 一大一小来回闹腾了一下,虽然莫名其妙,但氛围明显变得轻松了许多。 森鸥外亲自倒茶:“啊,这是走私进来的茶叶,因为原产地的产量确实不多,我这里也只有一点呢,珀耳小姐觉得怎么样?” 十分钟前在名为诸伏景光的公安的记忆里看了一遍日本律法的珀耳小姐,面不改色地呷了一口:“口感确实很不错……兰堂先生出去了?”进来前她四下看了看,空旷的室内只有他们四人。 “是的,刚领了外勤任务出门,”森鸥外拄着下巴笑眯眯道,“毕竟除了那位琴酒先生,我今天也没别的访客了,不需要兰堂君一直守着。因为在首领室要穿着得体,兰堂君少穿好几件衣服,冻得够呛吧。” “森先生是位体恤下属的好首领呢。”珀耳不走心地夸道,把手递给爱丽丝让她把玩。 “哪里哪里,”森鸥外谦让一二,脸上的笑意愈发真诚,“说到琴酒和他背后的黑衣组织,在下不才,合作的事还是不了了之了。” 珀耳摇摇头:“这事我在路上听太宰君说了,森先生做的决定很明智,必要时当断则断,是组织之长的美德之一。何况黑衣组织满口胡言,诚信不足,哪怕不是理念冲突,也不是值得合作的对象。” “此话怎讲?” “我救活了中枪的男人,虽然很不可思议,但他的状态恰好满足我能力发动的每个条件,”珀耳似笑非笑地看着某人抑制不住的惊喜表情,解释道,“濒死,持有我的血液,以及我当前储备的力量足以承担巨大损耗。救治结束后我能获取他的记忆,他根本不是那个实验室的负责人,与北岛朋也更是毫无关系,只是一个背黑锅的小喽啰罢了。” 森鸥外乍一听到熟悉的字句时露出狂喜意外的表情,但在接下来的苛刻条件中渐渐平息,沉吟片刻,心情恢复平静的他颔首感慨:“这么说,那家伙相当幸运啊。” “是啊,相当幸运啊。”抑扬顿挫的声调,毫无疑问来自太宰治。 珀耳一顿。 她意识到少年大抵吃味了。 毕竟,轻轻松松就达成了他念叨许久的夙愿。 “不过这样一来,那我派下属采买的这些说不定用得上?” 森鸥外出声,珀耳朝他投去探寻的目光。 只见港口黑手党的首领难得露出迟疑的表情,起身前往办公桌后,弯下腰拿了什么东西后又走回来,放在了地上。 是一只纯黑的箱子。 “咔哒”一下打开,里面的东西让太宰治和珀耳都挑了挑眉。 数根模仿男性性器制作的尺寸不同的按摩棒,还有诸如跳蛋、乳夹、串珠之类的小玩意。 一箱子情趣用品。 对此并不陌生的珀耳冷静地捂住了正要转头的爱丽丝的眼睛:“爱丽丝你说的对,森先生是个人渣。” 太宰治缩回柔软的椅子里:“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