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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梓芸的童年,或者说吴梓芸的人生,只有两个颜色,前半截灰与后半截的白。灰是寂寞的灰,白是病痛的白。在前半截,她是个自己长大的孩子,因为她的父母很忙,陪伴着她的,只有保姆和邻居。那时候的她,一直在许着愿,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希望有一天,老天爷可以将爸爸mama送回到她的身边。而在后半截的人生,她得到了自己一直想要的,却也失去了一直拥有的。一场突如其来的病将她关进了那洁白的病房,将忙碌的父母从工作中夺回,还给了她。一开始,她是高兴的,是感激的,而越到后来,她却越是绝望。使她绝望的不是那无尽的病痛,更不是那漫长的治疗,而是爸爸mama的憔悴,是爸爸mama的目光。每每看见父母眼中那永远褪不去的疲倦与伤痛,她都觉得,是她毁了父母的人生,是她连累这个家。要是没有许那个愿就好了呢,那时候的吴梓芸是这样想的。不过,就算是这样一个只有两色的人生,却还是有着值得吴梓芸期待的东西。因为她有着一群小伙伴,一群病友,还有一个最好的朋友,一个同龄人,她叫王洛兮。王洛兮是个很乐观的人,她总能想方设法地逗其他人开心,即便她自己的烦恼并不比大家少,即便她的病也并不比大家轻。王洛兮知道自己迟早会失去光明,可她却还是一直当着同病相怜的小伙伴们眼中的光,照亮着朋友,也照亮着她自己。在王洛兮去做手术前的那一天,小伙伴们终于完成了准备送给术后的王洛兮的礼物,那是一幅画,一副不是用眼睛来看,而是用手来摸的画。大家开开心心地将画包好,藏在了王洛兮的病床下,等待着她发现礼物时的惊喜。可是,王洛兮进了手术室后,却是再也没有回到这普通病房过。她从医院里消失了,除了她那同样不见踪影的父母,没人知道她去了哪。第69章或许是因为王洛兮才是这个病友小团体的核心吧,自从她消失后,小伙伴们便很少再去活动室,各自过起了各自漫长的治疗旅程。吴梓芸也不例外,但她不去活动室不是因为不想去,而是因为她的病情开始恶化了,恶化到了种基本下不了床的境地。日子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真正艰难起来的,无止境的治疗,爸爸mama那些重重复复说了无数次,却怎么听都没底气的鼓励的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聊、漫长、痛苦,每一分钟都是煎熬,可下一分钟还会继续。随着时间的流逝,被熬垮了的不仅仅是吴梓芸的身体,更是整个家庭。直到那一天,王洛兮的爸爸出现在了病房,他和吴梓芸的爸爸聊了很久,他提到了那个不可思议的研究。或许是吴梓芸真的已经病入膏肓了吧,应该是把它当做了一根救命稻草吧,吴梓芸的爸爸竟然真的考虑起了王佑德的提议。这是爸爸和mama的第一次争吵,却不是最后一次。争吵的原因是那实验,却更是吴梓芸。最终,在几次争吵都没能得出个结果后,决定权落到了小小的吴梓芸手里。还不懂这个世界,不懂人心的吴梓芸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同意了的,她完全没有听进去爸爸mama的各种利弊分析,她只是想着,只要参与了这个研究,自己就能找回王洛兮,召集回来小伙伴们。可她却错了,大错特错。这个决定非但没能让她找到她最好的朋友,还注定了这整个故事的悲剧结局。研究没能进行多久就因未能通过伦理审核等等原因被终止了,吴梓芸则也顺理成章地拿到相应赔偿后,回到了那熟悉的病房。自始至终,她都没瞧见王洛兮的半个影子,她问过王叔叔,却从未得到过真正的答案。她只知道,王洛兮还活着,仅此而已。回到病房后的日子是日益痛苦的,这痛苦不是因为吴梓芸的病情又加重了多少,相反,她的病情其实已经趋于稳定,好也好不到哪里,坏也怀不到哪去,虽然随时有可能复发,随时有可能嗝屁。这痛苦是来源于爸爸mama,来源于爸爸mama那越来越频繁的争吵。mama在责怪爸爸不该带吴梓芸参加那研究,爸爸在责备mama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吴梓芸的病情。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即便在吴梓芸面前,吴司和郑芸芝已经尽力掩饰他们之间的矛盾与他们的忧虑了,但小孩子却是比任何人都敏感的。吴梓芸知道,一切的错,都错在她自己,错就错在她不该同意参加那研究,不该生病。甚至,根本就不该……出生。这种想法,就这样一点点地在小小吴梓芸心中生根发芽着,没有人察觉,也没有人相信。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念头与矛盾就这样一点点堆积着,一直堆积到了那再也堆不下的一天。那一天,天气格外晴朗,可吴梓芸的爸爸mama却吵得格外凶,这是他们第一次完全没有来得及避讳吴梓芸便吵了起来。吴梓芸没有吭声更没有阻止,她就那样子看着,看着mama摔包离去,看着爸爸对着自己抱歉地笑了笑后,也苦着脸去上班了。病房里,表面上是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可实际上,却是永远无法恢复原样了。那一天,鬼使神差的,本已经很久没有下地行走,也完全不会有人考虑过她会离床的吴梓芸,竟然一个人爬上了天台。那天的太阳很烈,天台很热,吴梓芸没能站稳多久,脚下就已经开始发软了。她靠在了栏杆上,她望着天空,想起了自己生病以前属于一家人的那些美好时光,又想起了自己生病以后,那一切令人心碎的变化。听说,小小的吴梓芸在心里想着,警察叔叔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呢,那警察叔叔能让自己的病好起来,或者,至少让爸爸mama不在吵架吗?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可以呢?爸爸就是警察啊。又是鬼使神差的,小小的吴梓芸拨通了报警电话,她想找爸爸,想让爸爸和mama和好,但她也想找警察,作为爸爸的警察,而不是作为警察的爸爸。可惜,她拨通了,她却没能找到爸爸。时间,就这样慢慢地到了正午。正午的太阳更烈了,烈到小小的吴梓芸已经开始眼前发黑,可她却并不想回到那充满了不好回忆的病房。吴梓芸就那样在栏杆旁靠着,靠着,靠着。栏杆不高,但对于小个头的吴梓芸来说,却已经算足够高了;栏杆之间的缝隙很窄,但对于骨瘦如柴的吴梓芸来说,却已经足够宽了。她就那样在那够高、够宽的栏杆边靠着,靠着。她眼前一黑,她腿脚一软,身体就那样不受控制地钻过了栏杆空隙,就那样不受控制地从楼顶上一坠而下。之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她死了,吴梓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