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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病房立即成了他的家。所以就算傅亦山死了,他或许还能住在这?余暗眼睫微颤,没把握的神情还努力藏着。即使他日日顾于病榻前,他仍不敢有片刻掉以轻心。毕竟,傅亦山从前那么多年都对他和余淑娇的挣扎和苦难视而不见,他甚至冷眼瞧着余淑娇站在那布满坑洼污秽的巷子口搔首弄姿,堕入泥沼,仍是高高在上的模样,并未动丁点恻隐之心,对他们施以援手。那么现在,他又会好心到在死前安顿好仇人的孩子?余暗从床上坐起来,目光落上盛满刺眼日光的窗台,起身走去书房。落了层薄灰的书柜顶层,上面单独放置了一个平整的牛批纸档案袋。他再次打开检查,里面仍是那两样。一个崭新的户口本,一本经历完整的学籍档案。上面都写着一个相同的名字。傅遇安。*中考,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桑絮坐在考场的最后一排,卷子和答题卡分开摊平在桌上,等着监考老师正从前往后挨个收走。她转了转脖子,颈椎发出咔咔查查的轻微响声。连着考了两天半,她坐得一身骨头像是要闪架般酸疼难受。终于结束了。桑絮看着被收走的卷子松了口气。地理其实不是她的强项,甚至几门课中就它有点拖后腿。但没办法,谁让她不怕复杂多变的公式换算,也熟练课本上需要死记硬背的知识点,唯一头疼的只有地理的大题,那些需要方向感和果敢判断力的地图,次次都会浪费她不少时间,做出来的还不一定对。算了,好在其他几科感觉都不错。桑絮耐心等着讲台上老师收拢好试卷,装进保密袋里,又看着教室里不到三十个的考生一一出了教室,她这才晃悠着脚步往外去。没成想这次是桑儒来学校门口等她。中考考场是电脑系统随机安排,她被分到临近市郊的一所中学里,前两日都是张婉君开车接送她,不知今天怎么换了人。桑絮跑到桑儒身边,“mama呢?”“我带你去找她。”桑儒接过她背后的书包,“车停在路口,这边人太多了,开过来不方便。”桑絮乖乖点头,加快脚步跟上桑儒已经可以放慢的步伐。路口,一辆黑色轿车靠边停着,低开的窗户露出司机的脸。桑絮认识他,之前是她姥爷的司机,她也只在小时候见过几次,因为在姥爷去世后,桑儒就把这车编号成了厂里的公务车,他很少私用。“爸爸,今天是厂里的司机叔叔送你来接我吗?”“嗯,事情突然,他帮忙送我来。”桑儒带着桑絮坐在后排,跟司机说,“咱去市医院。”“现在去看傅叔叔吗?”桑絮察觉怪异。桑儒点头,抬手摸了摸她头发,“先和你说说吧,你也好有个心理准备。”桑絮有不好的预感。“你傅叔叔可能快不行了,他手术后情况一直不稳定,昨夜里急性休克进了抢救室,医生才发现他术后出现肺栓塞。之前原本就是肺上的手术,这二次开了刀口,生命体征骤降,医生说他求生意识不高,可能会撑不住。”桑絮听不大明白这些病名或医理,只在知道这个结果时眼圈就不自觉发热。她垂下头,看见自己握紧的双手,是下意识的紧张和担忧。她知道,此时的自己除了在为那个笑容和蔼的傅叔叔惋惜难过,心里还正无法控制地、更多地去替另一个人担忧、打算。余暗……他知道了吗?他要怎么办?桑絮乱糟糟的心里,扒不出答案。18桑儒在前面推开病房门,桑絮先看见站在床脚的余暗。他手扶床尾栏杆,垂着头让人看不清面容。病房里还站着不少人,大都是西裤衬衫或polo衫的打扮。他们中有人认识正带着桑絮往屋里走的桑儒,竟在这种时刻还上前与桑儒握手攀谈。桑絮没再理会这些提早来奔丧的傅亦山的同僚,只默默停脚在余暗身边。她先看了眼病床上出气多进气少的傅亦山。因为中考,快有一个星期她都没来医院看望,没想偏就这几日,伟岸的中年男人瘦得快脱了型。他没有家人,快死的时候身边也只有养了三年的余暗守着。同事是同事,邻居是邻居,临终前他们终是和家人不一样,他们无法同傅亦山念叨些活着的人的不舍和难过。会失了分寸,越了边界,这种感情不论真假都会让旁人觉得怪异。所以没人去做。室内逐渐静了下来,偶有站在角落的人轻声交流两句,其他大多数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傅亦山身上。他还是那样安静地平躺在病床上,没有大口喘气吸氧,也不见有半点惊恐或动作。他的目光始终虚浮着朝墙上望着,里面的光彩越来越失神空洞。“傅哥,傅哥。”桑儒还是没忍住,他走上前握住傅亦山的手,虽然明知这时唤他回神还不如让人就那样安静无牵挂地走。傅亦山缓缓转动眼球,看向他。桑絮看得出,他只是偏转个视线,都像是费劲了力气。“余暗。”他是对着桑儒喊。桑儒以为傅亦山是托孤的意思,立马低声应,“傅哥,您放心,以后余暗也是我的孩子,您放心。”这种简单的承诺,在这种氛围下说出口,连桑儒都鼻酸眼热。傅亦山喘了声气,很微弱继续喊,“余暗。”余暗终于走了过去,桑儒让了位置,他站到床头。傅亦山看着他,似有若无地表情变动,像是笑了,又像没有。桑絮一时分不清,又见他企图抬起手,余暗先伸手握住他。“和傅局说说话吧,他想和你说话。”有傅亦山的同事开口催促。桑絮担忧地看着余暗,他仍是垂着眼看傅亦山,一言不发。就在连桑儒也想开口喊余暗时,傅亦山又缓缓开了口。他气息微喘,只与余暗说了两个字胸口便是一阵急促起伏。“放,心。”已是气若游丝的挣扎。余暗明白他的意思,傅亦山终于在死前给了他答案。“张婉君是这个病房的家属吗?”有护士推开门,询问声打破了沉重的气氛,除了沉默的余暗和奄奄一息的傅亦山,大家都往门口看。桑絮就站在床尾处,离门不远,她先跑到护士身边,“是我mama,她怎么了?”护士看她一眼,“出了交通事故,在急诊,要不是有这层的护士路过急诊科瞧她眼熟,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怎么一问三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