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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絮停下脚步,不禁望向那面窗户出神。不过短短数日,桑儒和丁怡两人竟一死一疯,即使桑絮是亲眼看着桑儒下葬的,可触及旧景,依然让她生出一种不真实感。几天前,她还和桑儒说过话,现在,阴阳两隔。人都会死,记忆都会消失,但回忆这种东西还在活着的、清醒的人的心里,时不时跳出来刺激你,让你很难将它完全彻底连根拔起。比如桑儒的音容笑貌,此时就在桑絮那段不美好的回忆里完整地保存着,连同他一起出现过的一草一木,都能提醒着她去回想。“呜。”细微到难以察觉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悄然打断了坠入回忆深渊的桑絮。“呜。”凉风再起,声音时断时续,园林小路空无一人,桑絮屏着气寻向声音,轻声走近灌木,高度警惕而惊恐的情绪令她后背汗毛直竖。不是风声,桑絮敢肯定,这绝对是哭声。声线很细,音量很轻,像个小孩子。“谁?”桑絮高声呵问,弯腰伸手去拨灌木。声音戛然而止。灌木下,隐约露出主宅地下室的出风口,是一排手指粗细的铁栏杆。“有人吗?”桑絮呼了口气,尝试放缓语气,再次询问。这次,铁栏杆下传出了清楚的抽泣声,带着绝望的无畏,“救救我……求你。”是个女孩子,声音非常虚弱,哭泣声也断断续续,像是遭受了很大的痛苦,看不见人也能感受到她的有气无力。“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我要怎么帮你?”桑絮着急地大声冲下喊。等了许久,再无人应答。桑絮直起腰,看着灌木丛完全遮挡的地下室,愣站在原地。“你在这里做什么呢?”桑絮一回头,就看见了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周长柏。“丢东西了吗?是在看什么?”周长柏笑着走向她。他的笑一如平日温和从容,金丝边眼镜替他遮挡了锐利的眸,更显出他身上与年龄相符的博学气度。桑絮却莫名看出危险,直觉不安,心脏也开始猛烈地跳动,像是在提醒她什么。那些想要询问地下室的话,就这么被桑絮全部憋进嗓眼里。这个地下室,必然是藏着秘密的,管家一直看得很严,桑絮知道,所以,她现在必须装作不知道。这是辉煌百年的周家,眼前的人是在南安也能只手遮天的周氏董事长周长柏,桑絮不会真傻到信他表面的温柔,把他划入可信赖的范围,也不会盲目认为处心积虑与丁家交好的周家,自身能干净清白到哪去。“没有,我之前曾与爸爸在这里……一时路过这儿,触景生情了。”桑絮挤出苦笑,走到周长柏身边。周长柏侧身看着桑絮,似是打量,似是安慰,伸手拍了拍她肩膀,叹气,“他已经去了,去得突然,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不是吗?你这几日出去散心,有没有好一些?怕你伤心不安,我一直不敢打扰。”桑絮摇摇头,“谢谢。”“谢什么,我们是一家人,不该谢。”桑絮看着周长柏,抿抿唇,似要说话,却又没再说话。周长柏率先转身朝外走,“不知你是否知晓,自你父亲过世,丁老先生也病了,好端端地却病情一日重过一日,我已经问过医生,怕是不能长久了。”桑絮听他又一声叹息。“如果有空的话,你与我一起去探望他可好?我也知道你在丁家不自在,但现在丁怡也病着,我们总不能让外人说出是人走茶凉的惨话。”周长柏边问边伸手要牵桑絮。桑絮故意错落一步,避开他的手,“好,等探望过后,我还想与您谈一谈。”38桑絮在夜晚与傅遇安的通话中,将地下室的异响告知了他。傅遇安蹙了眉。他大致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他对周氏、对周长柏的了解不是一星半点,不然他一开始也不会愿意桑絮走这步险棋。但这件事他并不希望桑絮知道。如果桑絮知道周长柏是怎么样的一个肮脏龌龊,那接下来她会做什么,会怎么做,傅遇安不用想也猜得清楚。他不可能让桑絮去冒险。“不要担心,也不要再去关注,我会去搞清楚。现在既然周长柏不想你知道,你就什么都不要管。”“可是……”“没有可是。”傅遇安郑重且严肃的语气让桑絮微怔。通话陷入沉默。许是傅遇安察觉自己的异样,又或者是他终于想好了怎么哄她答应,于是软下声来:“絮果儿,我不能时刻在你身边,不清楚你会面临什么,真的很担心。”他的声音真挚而温柔,伴着亲密地吐息徐徐淌进她的耳蜗。桑絮不禁低头,手掌团抓盖过肩膀的绒被,人往里缩了缩,脸也往下躲,带着笑的唇角就这样被掩了个干净。“你不要想,也不要管,都交给我,好不好?”他问。桑絮藏在被中的呼吸一息两息都撞在柔软的被面上,又被弹回到她面颊上,于是脸就和心一样生出一片温热。“好。”*在瓶中十一朵玫瑰花的外沿花瓣即将发黄发黑时,管家来告知桑絮,周长柏已经从公司出发,将在丁家楼前等她一起进去探望丁学训。桑絮拿了件大衣就往外走,司机已经发动汽车等在偏楼前。车程不算长,桑絮一路看风景,又或者是透过那些熟悉的街景回忆过去。记得她上次乘着周家的轿车去往丁家,也不过数月前,但人的心情已经起了大变化。据说丁怡住进了疗养院,丁学训也因重病自顾不暇,几乎丢命。说来奇怪,他的病突如其来,不是什么大病,却能要了他的命。桑絮估摸着,该是心病,毕竟他政界的衣钵再无人继承,唯一血脉相连的女儿也疯傻痴魔。他多年筹谋一朝落空,余尽岁月只他孤寡一人,这种打击才最伤及根本,无疑是能从里到外将他整个人拆成零碎。只是桑絮没想到,丁家如此潦草结局竟是归功于桑儒的死。那就算是他给张婉君的交代吧。桑絮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人和物,心里并没有多少痛快淋漓的快感,她其实更想知道,需要多久,她能把这段承载着因果报应的痛苦回忆彻底变成模糊阴影。汽车到达丁家楼前,桑絮下车,看见了站在楼前树下的周长柏。“来了。”周长柏冲她笑笑,走上楼前的鹅卵石小路。候在车旁的司机打开后备箱,掂出满满当当的礼品。桑絮站在原地笑着与周长柏点头示意,等司机收拾好才一同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