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阿兹克-毒药与蜜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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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眼开始,暂时命名为梅林的克莱恩就在心绪不宁。 有点像灵性直觉的预警,但又不尽相同。不是将要遇到危险,更像是要……失去什么。 占卜家的预感不是小事,何况他现在序列有点高。他心不在焉地将今天特别有分离倾向的灵之虫塞回工作岗位,竭力安抚彼此躁动的精神。 他的主要部分还在梦中的灰雾里沉睡,只挑拣出比较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活体色情片精神抗性比较高的灵之虫与他组成合体。现在它们也在跃跃欲试地商议罢工,让同样是在被无良本体奴役的克莱恩分恩有点头疼。 像一边收拾熊孩子乱丢的积木一边做家务,克莱恩眼疾手快地将最后一块自己拼回去,穿好衣服,戴好手套,将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也算预防灵之虫突然离家出走。 他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没来由地品出了一丝陌生。他牵动嘴角,却无论如何都不能露出那个仿佛精心设计过的平静笑容。 笑不出来就不笑了,他垂下头,重新给自己许了个今天会安稳度过的愿望。 ……失败了。 最近出去给别人表演魔术、音乐和奇迹积攒的愿望竟然都不能让他安稳一天,克莱恩面无表情地在内心撕掉了原本的工作计划,脚步一转打算去找那条水银之蛇要点运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祂还待在阿蒙的咖啡厅,但蛇就在那里,不薅白不薅。不然去找格尔曼认识的那条水银之蛇还要捎带两个冰淇淋。 他走到咖啡厅的对外营业区域,发现乌洛琉斯,这位徘徊不去的英灵;真实造物主的眷属;凝视命运的眼睛,正坐在落地橱窗之后,眼神空茫地望向远方。 穿着长款女仆装。 黑色的主体,纯白的饰裙,银白的长发编织着柔嫩的花朵,和发带一起逶迤于地,与银白长袜上的银绣蕾丝交相辉映。祂端坐着,稍长的裙摆像欲开未开的鲜花,将祂裹紧,又让祂盛放。 饶是克莱恩自认见多识广,也默然片刻才问道:“你在做什么?” 乌洛琉斯回头看着他,半晌吐出了一个词:“等。” 克莱恩:“等什么?” 乌洛琉斯:“阿蒙。” 克莱恩:“阿蒙又许诺了你什么?” 乌洛琉斯:“特产。” 克莱恩:“……” 他几乎立刻意识到了阿蒙说的特产到底是什么诡玩意儿,想要冷笑的同时,心底又泛起了那股熟悉的不安。他毫不客气地拉出以前做好的窃盗者符咒历史投影,偷起了乌洛琉斯的记忆,而对方毫无反应,一副任君采撷的淡然姿态,甚至重新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克莱恩快速翻了一下窃取来的那点记忆,乏善可陈到用这次行为扮演偷盗都没什么价值。阿蒙在说完那些话后就带着乌洛琉斯兜兜转转,换好衣服,安置在这,并告诉祂,自己请祂吃完特产以前不能离开。 乌洛琉斯诡异地遵守了这份约定,硬生生在这里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甚至因为美丽的外表和出尘的气质吸引来了几个低序列的普通客人——但因为乌洛琉斯一言不发,门上又挂着关门的提示,他们没逗留多久就走了。 而原本应该负责盯着阿蒙的灵之虫……妈的,他又去私会伦纳德去了。 他还振振有词,说盯着伦纳德就是盯着阿蒙,毕竟伦纳德身上有阿蒙最想要的时之虫老爷爷……这能一样吗个假公济私的混蛋我都没亲眼见过伦纳德几眼。 想到这里,意识到哪里不对的克莱恩表情崩裂了一瞬,飞速掏出灵摆开始占卜:阿蒙在准备针对我的陷阱,阿蒙在…… 叮铃铃。 门上的风铃清越地响起,叮咚作响,好似泉水四溅,挟着不同于贝克兰德的厚重冬雪,飘来脸边。 “欢迎光临,”克莱恩收起毫无动静的灵摆,转过身说道,“咖啡厅今日不营业,如果您要找阿……” “…………”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没有完整吐出那个让他烦躁的名字,也没有人在意。 对方不会是来找阿蒙的。 乌洛琉斯的眼睫颤了颤,没有收回视线多看这边一眼。 “你好。”穿着同样包裹得紧密严实的鲁恩正装,但却有着明显不属于本地人五官轮廓的来客摘下礼帽,露出微卷的长发与深邃的眼眸。 “听说你这里……”说到这,他不明显地停顿了一下。如果不是克莱恩太熟悉对方,根本无法发现。 “……提供特殊锚定服务。我可以订购吗?” “…………” 难怪今天灵之虫格外想离他出走。他现在放一条别的虫在这里,自己撤走可以吗。 一位正经的鲁恩绅士,绝不会让自己的外套、长裤和衬衫有一丝褶皱。 克莱恩莫名想到了这样一句话。 阿兹克垂着头,专注地解着衣扣,有意无意地回避了克莱恩的视线。 礼帽,手套,大衣,马甲。像有只无形的手,将它们规规矩矩地依次叠在一边。在阿兹克身上只剩下衬衫时,克莱恩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腕。 他们的视线轻触在一起,又像是风中交错而过的树叶般分开。克莱恩意识到自己的手像一块墓砖,潮湿而冰凉,他松手回撤,却被阿兹克毫不迟疑地反手握住。 彼此都淋着冷雨,靠在一起的皮肤就格外温暖动人。克莱恩轻轻打了个颤,几乎分不清是因为觉得冷,还是觉得热。 他几乎产生了岁月安宁的幻觉,直到阿兹克先生迟疑地凑过来,轻吻他的指尖。 他眼神游弋,态度却很坚定。浓密的睫毛长长地垂落下来,遮盖住了他眼中复杂的情绪,剩下的唯有不想放开的手。 克莱恩的鼻尖忽然染上一股难言的酸涩。 “阿兹克先生……” 这是他一直渴求的。 “克莱恩。” 这是他唾手可得的。 自涌动的灰雾中悄然出现触肢,迫不及待地伸入那层薄薄的布料,留恋地触碰着这具熟悉又陌生的身体。它们融化般地舒展开,攀附上来,黏稠得近乎缠绵。 克莱恩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熟悉的轮廓,蜷起脚尖,吻上那张唇。 熟悉的气息瞬间将他拉入过去,他窝在沙发上苦恼论文,抱怨邓恩老师耳根子有点软,戴莉老师审核太严格,尼尔老师又太喜欢偷懒。早就写完自己论文的阿兹克先生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微笑倾听,微黯的手指按在鲜红的苹果上打量,用一把银质小刀削皮。他会细心地掏出所有籽蒂,分割成恰好的小块,和咖啡一起端给为学业苦恼的克莱恩。 咖啡里当然要加奶,加糖,甚至果汁、蔬菜汁、甜冰茶和其它任何可以调味的东西。配上新做的点心,带回的夜宵,节日的蛋糕……像是连环的,狡诈的陷阱。 但不是阿兹克先生在诱捕他,而是他在不知不觉地勾扯着对方沦陷。 就像生活在一起的陌生人,体内差异极大的菌群会逐渐同步,继而影响彼此的气味,习惯,激素。唯一的锚点,无法忽视的存在,全身心信赖的家人。一步一步,再也无法分开。 而阿兹克并不在乎纯粹的自己沾染上什么颜色,就像他不在乎溅到脸上的是泪、是血还是jingye。 克莱恩闭上眼,又强迫自己睁开,让现在取代破碎的回忆和未来。他轻吮着柔软的舌尖,滋润干燥的唇瓣,自阿兹克生疏的动作里,挤出好似泛着微苦的回甘。 醇厚微涩,带着水果与日晒的香气。柔和坚实,需要轻缓耐心地磨碎。 他将他温柔地抬高,又轻缓地陷落,流沙般细碎而紧密地抓着他,拢入怀抱。 他们环抱着彼此,阿兹克一直注视着许久不见的学生,像是用眼神描摹记录失而复得的宝物。他被不知名的存在引去了许多地方,唯一能够确认的只有克莱恩还活着,否则他的锚不会那么稳固。 长久以来,他都习惯了因为缺失锚点而消失,又因为序列特性复活。有时他会因此丢失许多记忆,有时是他主动选择了忘却。一切和往常都没有什么不同,直到克莱恩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奇迹般注意到了即将消失的他。 克莱恩并不知道他是死神的高序列,即使现在消失,不久后也会复生。几乎像一场欺骗,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对方的邀请,搬去和他一起住,去孤儿院做义工,申请成为大学讲师。 无止境地贪恋那样的时光,明知道克莱恩的命运充满异常,却没有做更多干涉。 “我很抱歉,克莱恩……” “请不要对我道歉,阿兹克先生。”克莱恩没有抬头,凌乱散开的衣摆下涌动出稍显笨拙的触手,留恋地滑过阿兹克的后颈,肩窝,不很厚实但也不算单薄的脊背。有触手好奇地捻起松松披散在肩头的发梢,凑到阿兹克眼前,晃了又晃。 阿兹克被短暂地吸引了注意,又被克莱恩轻轻扳正了视线。 “您瘦了……” “这会让我觉得……” “不成器……” “是我不应该……” 克莱恩清楚地记得触碰阿兹克先生身上每一处会有的反应。贴上轻缓起伏肋骨,会让他想要避开般稍稍绷紧;揽住瘦窄紧实的腰,会让他隐忍痒意似的轻晃;向下深入触碰到柔软的内腔,他会紧紧闭拢起双腿,无意识抗拒任何外物的侵入。 但阿兹克先生永远不会真的拒绝他。 “……我是个坏学生。” 爱意是最甜美的蜜糖,也是让人忘我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