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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子旷……她垂首咬唇,用手背擦了擦脸上湿泪,复又展开那雪笺,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指,轻轻摸了摸最后那落款。如在触他。嘴角笑纹,眉间陷皱,三十三岁而立之身。大好风华却也不顾,惟在等她一人。眼前一晃而过他的清哑淡笑,耳边荡起相怀甚久的声音……唤我子旷。泪又涌出来。位低人微,仰首瞻他风采累数年,不料一朝竟能得他青眼相待……初虽恼他,可他那清萧之范儒雅之笑,那一声声参商唤下来,不由她心不倾。可却从未对他坦言心迹。后悔没早告诉他,其实她心中之情并不比他少……只是她不知该如何让他知晓。钝甲利器,平匮兵营。万人军中她惟念他温暖地怀抱。泪流心瑟瑟,她手指微微发抖,沾去信上墨湿之痕,然后轻轻将它重又折好。慢慢放回赭封中。脑中想起那一日碧天涤清,春帐帷飘,床榻之间她汗水纷落,他压她入怀,在她耳边急急道的那句话。她心底微一抽搐,搁在膝头的手不由紧攥了下。倘若此次能平安回京,她一定……身旁忽闪一影,甲胄滚颤之声入耳。断了她的思绪。曾参商侧瞥一眼,虽是逆光看不清人脸,可眼前银甲亮胄折光耀目,瞬知来人是方恺,立时慌忙抬手揉擦了一番脸上灰泪之痕,抬头道:“方将军。”方恺低头看了看她。手一扬。丢过来一个酒囊,低声道:“回来的人都在前面喝酒吃rou。你一人躲在这里作甚么?”说着便蹲下来,往她身旁一坐。硬甲哗啦拉响了几瞬。她怕被人看出哭过,只顾低了头,拿过那酒囊却也不喝,口中支吾了几言,也不知说什么。方恺斜眸睨她,“喏。”左手又递过来一块软饼,里面夹了才烤出地rou,油烫溢香,“别告诉我你不饿!”曾参商讷讷地接过来,“谢将军了。”也不顾手脏,送到嘴边咬了一口,慢慢地嚼咽下去,只觉腹中骤然一紧,才知是饿过了头了。方恺看见她放在腿间未收的那信,又看她这满脸灰花乱色,不由挑眉道:“家信?”常年在军中带兵,见惯了收到家信痛涕不止的士兵们,因是一猜就中。曾参商咽下口中食物,兀自捏着那饼rou,却也不再吃,将手在身上抹了抹,轻轻拿了那信揣进怀中,犹豫了半晌,才低应了声,“嗯。”……当算是,家信罢。方恺看她先前丢了的魂儿此时像是搂了半缕回来,眉才一松,道:“出征在外,人安最重。知你平安无事,家人自会放心。”曾参商又是小声“嗯”了一下,不知他来找她到底何意……想起在巍州时听他要她回营后找他,自己竟是忘了这茬,不由侧过脸看他,询道:“将军找我是有事要说?”方恺眉头动了动,从她脚下了那酒囊,拔了塞子昂脖喝了一大口,咂了咂嘴,突然道:“你不错。”曾参商愣了愣,从来只知方恺对她颇看不上眼,忽听他这么一说,一时竟作不得反应,半晌才道:“……不错?”方恺眉梢一压,低哼道:“是不错。攻城时你那一射五箭可谓乱中有定,逼我率军进城救火更是颇有谋瞻。”若是那时没及时救出那许多财物,邰邺齐二军眼下何能平和共处。曾参商讷言一声,听懂他这是在赞许她,倒叫她手足无措起来,不知如何答话,只自己垂了头,扣着绢甲缝里的血垢。方恺偏过头,又看她一眼,神色略显古怪。犹豫了一下才道:“真没想到你一个女儿家,竟能扛下来这一场硬仗。”本以为她战后定当惧颓而退,却没料到她大哭一场之后便又回了本色。曾参商被他这话猛地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站起身来,手中饼rou摔在地上。瞪着他道:“方将军你信口开河!”她急喘一口,气血不平之下又高喝道:“此话你如何能乱说!”方恺不惊不躁地看着她,见她一副气急败坏之样,不由一咧大嘴,笑道:“大营之中,上将下兵,人人都知你是女人。”曾参商人像被钉在了地上一般,瞬时化成了石块一枚。嘴张着闭不上,眼睁睁看着方恺起身站到她面前,仍是说不出一言。方恺看看她右脸上的那条箭擦之痕,眉一皱,又道:“你这模样身骨,放在京中朝堂之上或能骗骗那些文弱之臣,但在这军中,”他扬眉大笑,“一日都骗不过将兵们地眼睛。”他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逡绕一番,“哪点像男人!”转身捡了酒囊过来。又道:“又从来都不饮酒!”曾参商乍然回神,眉挑眼怒,冲他道:“女人又如何,就得忍受将军这般嘲弄不成?”说罢甩手就要走。可却被方恺从后面一扯肩膀。将她转了回来。曾参商怒极,使劲一挣,喝道:“还请将军自重!”方恺讪讪一收手,摸了摸鼻子,低声道:“我明明是想赞慰你,却也能被你误会了去……你对我意见就这么大?”她恨恨瞪他一眼,“将军拥兵自大,在下何敢对将军心存不满。”说罢又要走。方恺在后面急着喝她:“我还未说完。你敢走!”曾参商愤愤然停下,转过身来,“方将军还有何事示下?”他看她一瞬,拿眼望向一旁,轻咳几下,才低声又道:“你……可有许配给人家?”“呃?”曾参商僵然一怔。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将军说什么?”方恺黑脸泛臊,目光转回她脸上。重又道:“我问你可有婚配?!”曾参商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才木然道:“未曾……”方恺瞪她一眼,低应一声,脚下迈开大步,越过她就要往回走。曾参商就算再傻也知他话中之意,神转之刹恍然大悟,急急去扯他的银甲,拉他回来,结结巴巴对他道:“我……我有心上人。”方恺大掌一挥,格开她地手,脸色更臊,低喝道:“我不过随口问了你一句,你同我说这个做什么!”曾参商讪然退了一步,垂首不言,看他飞快转身,脚下如火在燃,往前营走去。她转身,脸庞发烫,去摸胸口信笺,未留神时却听身后又响起脚步,扭头去看,竟是方恺又大步而返。他面带怒容,盯着她,半天才问道:“他……可是比我强?”曾参商讷然,不知如何答,低眼垂首,小声道:“在我心里,世间男子无人能及他一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明哲懂理,儒雅风流;肱股之栋,朝中之柱。虽是文质灿然,却也强得过征伐夺疆之将。心中有他,又如何能存得下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