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添火
“君取他人既如此,今朝亦是寻常事……” 秦伯盛念着这诗,看着满墙的血字,害怕得浑身战栗。 那字不算好看,只是一笔一划大大方方,没有半天小家子气,配合着这堂内的情景,却让人毛骨悚然。 秦伯盛是赤那身边的通译,这天天一亮就被叫了过来,走进嘎鲁这间宅子一看,只见竟是满门都被人杀了,尸体都摆在大堂上。 “什么意思?!”赤那吼道,“这墙上写的什么?!” 秦伯盛咽了咽口水,用蒙语向赤那解释起来。 “这……这应该是金国遗民的怀古诗,感慨金朝之事。” “那又是什么意思?!” 秦伯盛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道:“这个……那个凶手把诗题在墙上,也许,也许是……是想说要像大蒙古国灭金一样……灭灭灭……灭了大……大蒙古国……也许又想说……嘎鲁杀了人,所以也被杀了……” 赤那道:“结结巴巴的,烦死了!告诉我,是谁杀的嘎鲁?!” “小人不知道……不知道啊……” 秦伯盛说到一半,眼看赤那怒气冲冲的样子,心中大骇,连忙又改口道:“小人一定查出来……查出来。” 这事其实也不难查。 据巡丁所说,昨天傍晚有人拿张家的令牌过来找嘎鲁。 另外,墙上那首诗乃是郝经所作,而郝经又曾是张家的门客。 再联想到张家的准女婿、郝经的弟子乔琚之死。 秦伯盛很快有了判断…… “小人认为是……张家的某些人干的。” “张家?!”赤那问道:“张家怎么敢动我的人?!” “这……许是为了替乔琚报仇?”秦伯盛低声道。 “但乔琚不是我杀的啊!” 秦伯盛头埋得更低,小声道:“也许……也许是嘎鲁杀了乔琚?” “他为什么去杀他?!” “那当然是……因为忠心……吧?” “对啊,嘎鲁最忠心了!”赤那大声道:“原来是这样!你去,把张家的人叫来杀……” ~~ 李瑕又换回那一身华贵的衣袍,正坐在一家酒楼的雅间之中。 从窗户向外看去,能看到长街上熙熙攘攘。 这里是张府与嘎鲁家之间的必经之路。 李瑕慢条斯理地剥着鸡蛋,忽然问道:“那人就是范经历吗?长得很有特点的那位。” 林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道:“哈,这么丑也能叫有特点?这也太丑了……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什么‘范经历’啊。” 他自己是毫无特点的长相,嘲讽起别人来却是底气十足。 李瑕道:“你看他身边的人,有没有你在乔琚家见过的他手下人?” “哦……有,那个就是。” “那我们运气不错,暂时把范经历拖在亳州城了。”李瑕道:“这说明,他已经猜到杀乔琚和杀嘎鲁的是同一个人。” 林子其实没有听懂这件事之间的逻辑关系,但他已经不在乎这些了,只是点头不已。 “原来如此啊……这个给你。” 说着,他把一个剥好的鸡蛋放在李瑕碗里。 李瑕依然注意着街上那位范经历,随口道:“你不用给我剥的。” “没关系的,你多吃点。” “你也不怎么洗手,真别给我剥。” “小丫头片子给你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她有洗手。”李瑕道:“你看那人,步履稳当、胸有成竹,应该是有办法稳住赤那。” “所以呢?” “我们的杀得人还不够多。” “啊,你这么说,我忽然明白了。”林子恍然大悟,低声笑道:“我们杀人,是为了让张家和蒙古人起冲突?对吧?” “嗯,釜底抽薪,抽了一根还会有下一根,那就干脆添一把火,把薪都烧成灰烬。”李瑕缓缓道:“他们要捉高长寿、要捉聂仲由,我们就借蒙古人的势,让他们疲于奔命。 还有,他们判断我们要去颍州,这也只是推测,但我们若在亳州闹出更大的动静,就可以让他推翻这个判断,猜不透我们的意图。如此,聂仲由才能顺利转换新的身份,到开封行事。” “嘿嘿,你就说接下来杀哪个就行了。” “你先去颍州,告诉聂仲由不必在颍州等我了,尽快换了身份,走西边的道路去开封。” 林子一愣,问道:“你呢?” “我在亳州再拖一拖张家,十五天后,赶到陈州宛丘县与你们会合。” “不是,你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去宛丘县?我留下来保护你,然后我们再一起去颍州找哥哥。” 李瑕就像是没听到林子的话一般,道:“范经历见过赤那之后,很可能要封锁亳州城了。你走,去通知聂仲由……” ~~ 长街之上,范渊突然回过头。 他目光扫过两侧高楼上那随风飘扬的酒幡,“噫”了一声,又擤了一条鼻涕。 “经历,怎么了?”丁全问道。 范渊笑了笑,显得更丑了,道:“感觉有人在看我,你说……那位杨慎也好,脱脱也罢,是否此时正在观察我?” 丁全一愣,问道:“那我把这些酒楼茶肆都搜一遍?” “够了。”范渊道:“你已经打蛇惊草了,我们一停下,人家就不懂得走吗?” “小贼可恨,想必就是他杀了人栽赃我们,挑拨我们和赤那。” “走吧,先去会一会赤那。” 范渊笑了笑,又有些讥讽地说起来。 “你记住,赤那根本不关心谁是凶手,他那种人……呵呵,他只想抢我们大姐儿,不要去和他争辩人是不是我们杀的。” 丁全道:“傻子才会认为是我们杀的。” “对牛弹琴是没有用滴,对付牛,要用草儿把他引开。我们只要说等大帅回来会当面和他谈亲事,先把他敷衍过去。” “那以后……” “蒙古人不是我们这些小人物能对付滴,最后啊,还是要看大王啊。看着吧,汗廷和大王……嘻……” ~~ 如同范渊猜想的一样,赤那确实非常生气,但一听说等张柔回来会与自己“商量”张大姐儿的婚事,他还是硬生生把杀意憋了回去。 “我告诉你,到时候你们要是不把张大姐儿嫁给我,我杀光你们!别以为我不敢,也别以为漠南王会护着你们!大汗马上就要派人来查你们了!漠南王自身都难保了!” 范渊眨了眨眼,面露惊恐,赔笑着喃喃道:“是……是……我们不敢……不敢……” “你们最好把张大姐儿给我,再投靠我阿布!懂不懂?!” “是……是……” “嘎鲁真不是你们杀的?!” “真不是,我们真的不敢。” “那快点查清楚!给我一个交代!敢骗我,你就死了!秦伯盛,你留下看着他们查!” 赤那说完,顾盼自雄地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开。 丁全不懂蒙语,等赤那离开,忍不住低声向范渊问道:“他刚才说什么?” “他说大汗要派人南下查我们了。”范渊嘻嘻笑了一下。 他瞥了远处的秦伯盛一眼,又悄声自语道:“嘻,草原上的虱子喜欢吃人脑子不成?” “范经历说什么?” “没什么。来看那小子的手笔吧……啧啧,凶手有两个人,这两根烤羊腿是他们吃的……” “范经历怎么知道?” “通过血迹看。你看,他们先杀了厨房里的仆役,血都干了,羊骨才丢在地上。” “对,羊骨上的血已凝。” “这根是杨慎吃滴,世家子弟风范,拿了小刀一边切边一边吃,嘿,杀了人家满门,还敢坐在这里吃rou。” “该死。” “拿那个佛像去问问,看他是哪买的……但这线索怕是他故意留下的,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