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Chapter 13
雪椰走下来,见几人都盯着自己。她偏了偏头,清丽的韵致就像竹叶缓缓流过溪水。 “衣服等我洗干净了,再送回来可以吗。”知道他在打电话,所以话是对小郭说的。 小郭还来不及回答,欧邵峰已经起身,双手插在口袋里俾睨她,显得整个人高挑颀长,英挺不凡。“不用,顾飞琼不喜欢穿二手货。”他已经结束了通话。 雪椰脸色维持一贯的惨白,点点头,勉强自己露出微笑。“知道了,那谢谢欧先生顾小姐送我衣服。”她又变得客气谦卑起来。 欧邵峰也不理会她,长腿一迈出了门。小郭和雪椰跟了上去,几人的影子摇摇曳曳印在暮春阳光中,好像即刻就是永恒。 行车途中,小郭一直上一眼下一眼的偷偷打量雪椰,越看她越觉得眼熟怎么回事。但想起这女人和自家老板似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又不敢光明正大的问。 秦雪椰坐的端正,一双细手摆在膝上。视线对着窗外,因为目光没有焦距,带了几分呆气,叫人想把她抱在怀里怜惜疼爱。 这念头一起,小郭不敢偷看了。 和雪椰并排坐一起的欧邵峰盯着车窗另一边,一言不发的,好像谁都欠他千儿八百。 阳春白雪似的手机铃响了。 雪椰从包里拿出电话,陌生号码,犹豫一秒后接起。“你好,找哪位。” “不好意思,请问是秦小姐吗?”温柔而焦急的女声从听筒飘来。 “我是。” 车内很静,话筒里对方的急迫也感受得一清二楚。 “您好!我是圣母降临的王院长。不好意思,冒昧给您打这个电话,实在是因为我没有办法了。”女人的声音局促中带着小心。 “哦,请问是什么事?”雪椰声音更轻了。微微侧身,将声筒的部分掩了,貌似不想让其他人继续听这个电话。 “是这样的,今天早饭后童童突然不见了。因为他整天念叨着想去找您,所以假如他真的来找您,请务必通知我们好吗?”那女人似乎有点病急乱投医。 “童童不见了?到处找过吗,报警没有。”雪椰眉尖细细的蹙起,表情露出心焦。 “找过了。但因为没超过四十八小时,警局暂不受理。对不起!我也是急的没办法了……”女人颠三倒四的几句话来回车轱辘说。 “没关系,孩子要紧。我会密切留意,你们那边有了消息也请给我个电话好吗?”雪椰理解她的心情,等她镇静下来才答。 “那是自然。”女人赶紧回答,到最后也叹了口气。“不过秦小姐,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请说。” 女人语气幽幽。“您有空来看看孩子好吗?他们都很想见您。” 卷翘的睫徐徐垂下,雪椰嗯了一声。“我尽量。” “那不打扰您了,愿您幸福。” “好的。” 雪椰挂掉了电话。 她神情有些疲惫,单手捂住酸涩发涨的眼。那浓重的倦怠之意,根本掩都掩不住。 小郭来回扫视两人,只见自家老板紧盯着她,神色难看的紧,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该不是这女的狠狠得罪过他吧? 事已至此,实在冷场得不成个局面。小郭如坐针毡,又不敢出声,只得拼命缩小自己存在感。 除了空调换气不时发出的呼声,车内陷入了死般的静谧。 车辆还在继续前行。 不知什么时候,雪椰拿下了掩在眼睛上的手。沉默望着窗外,突然开口。“司机大哥,就在前面岔路口放我下来。” “可是还没有到临江近景公寓!”司机小赵在驾驶室回答。 “这就可以了,过了那个路口你不好掉头。” “先生?”小赵询问欧邵峰的意见。 “听她的。” 车辆渐渐住了。 雪椰又和欧邵峰道谢,弯腰打算出去,后者却忽然身形一动。 手腕被人握住了,她低下头,表情诧异的在那只手上定格,转眼又侧过脸来看他。“欧先生?“ “你不觉得有什么该告诉我吗?”他卷起睫,眉宇间一派森冷。 “告诉什么?”她没明白。 “那个孩子。”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叫童童那个。” “怎么了。”她知道他听见了电话的内容。但她和王院长也没说几句,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是谁?”是不是……他突然抿唇,将冲口而出的话咽回去。 “我助养的一个孩子,在福利院里突然不见了。王院长很着急,叫我有线索的话立即提供给她。”她的视线再次滑向那握在自己腕上的手,一嗡一嗡的,还在发烫。 欧邵峰突然觉得没劲透了,也受够了自己的东想西想。 虽然脸上也有焦急,但她那个态度绝不是丢掉亲生孩子的母亲该有的样子。 他微微颌首,松开了她,雪椰也就顺势下了车。 车辆启动,小郭坐在倒座上,从后窗可以清楚看见穿着小洋装的雪椰还站在原地。 渐渐远了,看不清容貌,但那孤寂沉默的神态却出奇叫人心头一跳。 ** 回到江岚的复式时间还早。 她开了门,扶着玄关柜脱掉单鞋,抬头轻喊了一声:“娟姨,我回来了。” 寂静,出乎意料的没人应。 现在是白天,她和江岚这时间一般都不在家。雪椰也吃不准娟姨这个时候会做什么,也许临时有事出去了也不一定。 她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接杯水。又去卫浴把裙子洗了,忙了一圈,把衣服晾起,给自己洗了个苹果,才抱着手机坐到沙发里。 没来得及张嘴电话就响了。看了下号码,没半点迟疑的接起。“王院长,孩子找到了?” 带着喜意的声音传来。“找到了找到了。原来童童自己藏了起来,真是虚惊一场,我们却闹的人仰马翻,这孩子!“ “那就好。“雪椰也跟着松了气。 “真不好意思,秦小姐。我还得打电话通知别人,这里先不耽误您时间了。” “好。” 两人简短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一个男人清爽的声音插进来,在安静的室内显得诡异。“王院长?什么院长?呦,你领养了孩子?” 雪椰敛了笑,起身环视周遭,最后才在飘动的窗纱后看到那道不动的影子。 那人一身黑衣,连脚下的鞋都是黑的,鞋标都没有。背着疑似吉他盒的黑色大包,隐在暗处时呼吸声都听不见。 “阿芒。”她游魂般的唤出个名字。 “可不就是我吗。”阿芒自窗后而来,接着往沙发上一靠。两人的端正一模一样,就像照镜子。“喂,秦雪椰。凭你现在这份警觉性,长一百颗心脏都不够捅的。” 她不答,一络碎发从耳后逃了出来,漾在颊边有点痒。 阿芒四处环顾,双肘搁沙发背上,嘴角的笑又贱又轻佻。“我以为你会去找那个人,这里可不是他的地方。“ 他的长相偏邪气,就是电视里那种典型反派样。年纪看起来比雪椰还要小上几岁,但不能列为参考,因为男人比女人禁老。 “他不想看到我。”她把没吃的苹果递给他。 阿芒也没客气,接过咬了一口。“这么说他还在恨你咯?不错,起码比把你当陌生人强。” 不打算和他继续讨论欧邵峰,她将那络碎发别了回去。“怎么会来找我。” 他们这类人,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不会无缘无故来叙旧。 “出差,顺便看看你,说来也好几年不见了。”他咔嚓几口啃完苹果。看都不看一眼,长手就随意那么往后一抛,笔直丢进身后七八米远的垃圾桶里。 她点头。 “不问我出差顺利吗?” “这些事我不需要知道。” “就你现在这个样,想打听也由不得你啊。”他语气微嘲,脸上的笑却很真。 “你来看我,我很高兴。”雪椰起身将窗纱整个掀开。 下午阳光刺眼,随着她动作,就这样清楚明白的xiele进来。 雪椰站在那光中,侧过形状娇美的脸。“但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道不同,她不想见有关过去的人和事。 “啧啧,人家千里迢迢的来,你这上来就叫我别见了?”阿芒眯着眼睛,邪气的脸像白瓷面具,明明在笑却让人觉得面无表情。“好歹我还做过你一晚上情人。” 床都上过,这就不认账了? 雪椰水色的眸光一闪,他又变了脸,笑嘻嘻的扑闪着长睫毛。“哎呦别气!玩笑都开不得了?亏我大老远折了半个中国来找你。” 虽然都是爱笑的人,阿芒和江岚却有本质的不同。言谈之间,那绝不会让人错认的邪气尽现。 如果要打个比喻,秦芒更像旷野上的金钱豹,这一秒温和优雅是他,下一秒扼断猎物喉咙,残忍不堪的还是他。 她在他的注目下双手搭在阳台上。 短发被风催乱,雪椰沉默的低着头,还是那幅淡然的模样,一如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她。 轻飘飘的,明明就站在那,却让人感到什么都抓不住。 阿芒起身走到她身旁。“秦白桃也回来了。” “可我活着的事她不知道,除非。”她轻声地一字一句阐述。“你打算背叛我。” “哈!我要是打算背叛你,一开始就不会废那老鼻子劲了。秦雪椰,听我一句忠告,那家伙就是条疯狗。你也不是不清楚,凭你现在这德行,落到她手里恐怕比死难受百倍。”阿芒不怒反笑,用淡薄如水的语气说出的话比嚣张的挑衅更难以让人招架。“你最好现在立即离开h城。” “知道了。” 阿芒静静看着她,突然哼笑一声。“你根本没打算走吧,我也知道这句话白说。” “不算白说,你的好意我收到了。谢谢你。”雪椰一手扶着手臂,来回缓慢摩挲。最后三个字,她说的很轻。 凝视着她,他不自主屏住了呼吸。“秦雪椰,五年前我就知道你的决定了。就算如此,我还是会来提醒你,你说我是为什么?” 雪椰没动静,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因为你是个好人。” 这句话简直是个天大的讽刺。 是因为……我不想你死。他叹了口气,抬头,被半空中的一点吸引住了。“喂,那颗是不是贼星!” 在她和他的记忆中,流星被称作贼星。比喻那颗滑落星际的星子像是小偷一样,转瞬就消失。 虽然是白天,但那一闪而过的光亮尾巴还是被阿芒敏锐的捕捉到了。“祖师爷保佑我开工大吉!” “……” “别开口,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阿芒翻了个白眼。“别想说服我,就像我也说服不了你。” “我什么都还没说。” “老头曾说过,世上每横死一个人,流星就会坠下一颗。”阿芒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俊丽深黑的眉目往上挑。“可以算作咱们这行的守护星,其实我也知道是假的,但那又怎样。” “不会怎样,只是,第一个说这话的人是何等的自作动情。”雪椰把着阳台,仰首凝望布满云霞的天空。 要知道天上的星星远比地上的人多。就算整颗地球覆灭,人类消逝。这茫茫星途依然熠熠,光芒万丈。 “得了吧!跟谁说教呢?”阿芒也不气,还笑嘻嘻的。 雪椰回以微笑。 阿芒神情却突然敛下来,冲她嘘了一声。 咔擦,是大门从外被拧开,看见玄关的女鞋后娟姨惊讶的问了一句。“咦?雪椰今天下午没在公司吗?这么早回来。” “嗯。”雪椰走过去,接过娟姨手里的环保购物袋。 “吃过午饭了吗?我给你炒个菜吧。”娟姨边往开放厨房走边问。 “还没,谢谢娟姨。” 两人边走边说,客厅沙发空空荡荡,阳台白纱幽幽。 哪里还有阿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