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犰哭,圆滚的身子迎风雨而立,——陈牧顶着蓑衣笠帽由山而下时,见到的就是这惊心一幕!有如雷击,一瞬,心脏剧烈收缩!———陈牧有一刻呆愣在那里!犰犰哭,犰犰在哭———她还哭少了么,吃不好,哭,睡不好,哭,玩不痛快,哭,有时候,你睡得正熟,她把你闹醒,要喝水,你给她把水端来,她嫌凉了,去热,端来,她又嫌热了。你真没说什么,她自己折腾这样一趟又一趟,她到哭起来———有时候,她望着佛经发呆,又抱着薄纱的封面磨蹭脸,磨着磨着就流泪了,mamamama叫不停——有时候,她坐在鸡窝跟前,看着老母鸡护着小鸡崽儿,先开始她还傻笑,过不了一会儿,又哭了,只摸自己的肚子,“mama也爱你们,mama也爱你们,”又哭又笑——女人,真是水做的。她的水分尤为充足。而这一刻,她在哭,哭得那样凄戚,那么无助———哭进了人心里——饶是如此,陈牧立即稳住了心神,疾步向她走来,脚上几次打滑,用竹竿稳住,继续往前疾步!“怎么跑出来了!——”稳稳抱住她!却,犰犰的身子往下沉——“陈牧,陈牧,我,我要生了——”最糊涂的人,在最危急的时刻,往往最清醒!犰犰的眼睛被泪水洗涮的犹如这万里葱茏江山,悲戚过后是雄壮!熠熠夺目!陈牧紧紧抱住她,在她耳朵根儿,深深烙下一吻,“别怕,我给你接生。”90山势气浩荡,鬼神泣壮烈,如此“不与秦塞通人烟”之所,自是一座丰碑!荒庙中躺着的这个女人也是一座丰碑,她的唇有点软,软中带着骨气。微张。仿若一直渴望着融化,渴望能吻遍青山绿水,就期待着这样的际遇,能在瞬间一劳永逸实现她的伟大。她的眼神迷蒙而绚烂,与那磅礴山势比肩,泛滥出一道道肆意的河流、一排排偶然的沟壑、一只只动人的小手、一条条蹒跚的弧线、一面面檐头的风铃、一寸寸林间的羽毛———陈牧没想,一个即将生产的女人能迸发出如此惊心动魄的美态,这是一股力量,一股“凛冽万古存”的强悍力量!陈牧很沉着。火炉,热锅子,剪子,药箱,一应俱全。陈牧卷起了袖子,俯身下去摸了摸犰犰已经不知是汗湿还是被雨淋湿的额发,“你信得过我么。”犰犰神情此时有些涣散,疼的,迷茫的,陈牧单手掌住她的脸颊,重重稳了稳,仿佛要唤起她全心全意的斗志。“高犰,你信得过我么!”全神贯注看着她,看进她的眼神深处!——坚定,执着。他眼中的执念到底是什么?犰犰很想看清,可惜此刻她顾不得其它,唯一,她要她的孩子平安降生!犰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灵芝。”陈牧笑了,这是犰犰见过他脸上最挚热的笑容了。陈牧把那只她亲手挖出来的灵芝放进她手里,犰犰紧紧抓住,抓住———余下,就有如那炼狱,又有如那天堂,高犰在生与死中嘶吼,痛哭,泪与血,坚强与执念,交织着倾注到一双生命的初生途中,一声啼哭,再一声啼哭,一双小儿凭着“彼气有七,吾气有一,以一敌七,吾何患焉!”的浩然气魄,降生人间!筋疲力尽的犰犰此时已宛如水做的人儿,发浸在汗水里,身体,凝脂一般的柔,无骨摊在一汪似红非红的前世今生中——陈牧指尖还滴着血,把一双血淋淋皱巴巴又乱抓抓的幼子第一时间倾身抱到了她的身侧,犰犰虚脱般却依然婉约张开了笑容,这是朵世上任何艳美事物都战胜不了的笑容!——一个母亲的满足之享。一生若此,死而不憾。两个小东西眼睛粘着,却小胳膊小腿特别结实,他们的小手指勾着了mama的头发,身上带着mama的血水,mama的气味,——犰犰说不得话儿,轻抬手指了指,陈牧抬身勾着手从床头的小木柜里拿出来一对小木牌,用佛经封面一样的薄丝缎穿着做环,木牌上面刻着,一个“吉祥”,一个“如意”。陈牧给先出来的小儿子右脚脖子上框了个“吉祥”,又给后出来的小儿子左脚脖子上框了个“如意”。这是犰犰早就想好了的,取名“吉祥,如意”,一览无余的大喜大庆!吉祥如意一上牌儿,就像那车上好了牌照可以自由上路了,二犰就放心了,称心了,舒心了,英雄的母亲终于再也使不得半点精力,闭眼睡去,酣然入梦———这是一场心魔,这是一场梦。屋里还飘荡着犰犰身上的血水腥味儿,炉火旺旺,犰犰和她的吉祥如意安然地睡在厚厚的毛毯上,身旁堆摆着佛经,这是犰犰要求的。那只她亲手挖的灵芝,生产时已经被她捏得稀烂,却此时依然斜躺在她的手侧。才接生的器具还摆在床上,桌上,地上,热锅子还烧着,小木盆里还有给犰犰、孩子们清洗过后的血水,菩萨顶头看着,熏香缭绕,门前,陈牧手上还有血味儿,干了,一坨一坨红晕像梅花一样染在手背,他坐在门槛上,袖子还卷着,抽着烟,入迷地看着这依然磅礴不去的雨势,吸一口烟,轻轻吐出,仿若历经生生世世,——也许,香甜睡梦中的犰犰看不见,这葱茏青山也看不见,陈牧的眼帘上染着一层薄薄的湿润,生出来了,平安生出来了。——唇边含着烟,陈牧看了看自己这双手,这双手,给mama接生时,历经了忙乱,历经了惶恐,历经了失去——生出来的就是死胎,mama却如同刚才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