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会是平坦又或崎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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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寒寺喆的表情,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略有些过分,崔洁也变得局促起来。她抱歉地一笑,少女的腼腆却又无任何遮掩的暴露出来。 “进来吧!”她赶紧转身,并不仅是让开门口,而是径直走开,将关门的任务留给了寒寺喆。 寒寺喆往门内看去,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门厅的整体布局和自己在隔壁的那套没有太大的不同,而装饰的东西却多了不少,彰显这里住着一个女人。他深吸一口气,彻底走进门去。崔洁正站在餐桌旁,餐桌上放着并不丰富的饭菜以及过于明显的酒杯。 “原来这两套房子很不一样呀——”发现这厨房和餐厅都要比自己的大一些,寒寺喆首先抓住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来开始。 “坐吧!”她给两人的酒杯里倒上了酒。 寒寺喆还是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坐进这普通的位子上。 “其实我也不怎么会做饭,只是总在尝试自己做一做。也许并没有在外面吃得好。” “啊——不,不。已经很好了。”他还是和她一起坐了下来,但他的动作却越来越显得僵硬,眼睛也没敢直视对面的女人。 “对不起,我是不是——” “不,不!”寒寺喆知道不能再这样僵直,他举起酒杯:“谢谢,看着这些,我都已经饿了。” “那就快吃吧!”崔洁拿起酒杯轻轻碰了他的酒杯:“希望不会让你失望。” 突尼瓦的酒与斯格斯的酒绝对不会有任何的不同之处,只是寒寺喆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是什么,应该大口干掉,还是分开几口。他看女人只是在杯边抿了一小口,终知道了分寸和尺度在哪里,逐渐放心大胆起来,好好品尝了一口这款在以前几乎不会喝到的酒。他也没有对面前的饭留有客气的意思,只因他的确是饿了。味道中规中矩,但他已经很满意了。 “这几天适应得还好吧。看你们几个配合得已经很不错了。”吃饭的时候总是需要有些话题。 寒寺喆不得不望向对面的女人,这个他从进门后就没敢直视的人。她那宽松的衣服敞开的领口,总让他感觉某些东西若隐若现,这调动着他的好奇,也调动着他的冲动。他只能将注意力放到她的脸上,而卷成一团却又不怎么整齐的潮湿长发却仍让他感觉到莫名的激动。 “他们都好厉害,给了我许多新的思路。”他只能找出这一句话草草回答。 她并不满意他这简短的话语,嘴唇挪动着:“总希望能找到可以一起畅所欲言的人——” “老师,你是真实存在的吗?”寒寺喆喃喃地问出这句话,含糊不清如崔洁刚才的那句。他认为自己会再次招来焦婧阳的鄙视和谩骂,但焦婧阳却又不知了去向。 她先是一愣,后又转成微笑,将手伸到头后解开那缠在一起的发球,将长发理顺。“这长发,在这个世界里,它的确是奇怪的存在,总是会让人大惊小怪,但那些古书里还是有记载的,也许曾经女人——甚至男人——都是流行长发的。只是,审美观变了吧。当然了,长发在干活儿的时候是不方便,所以才会扎起来。” “那你为什么要留长发呢?” “这个吗——你就把这当成社会实践吧!” “不是要畅所欲言吗?”寒寺喆抓住了这点,并打算彻底打开话匣子,感觉聊起来轻松了许多。 “你这小子!也许等你可以接触更多机密的时候吧!” “连这个都算是机密吗?还有好多秘密吗?对了,其实真正的遗迹,最早发现的遗迹,就是在这里吧,这个镇子里,这个机构就是为了那个遗迹。”寒寺喆仍想问出点东西,不单是自己想知道,也是为了能唤起焦婧阳的兴趣,让她不再莫明其妙的躲在雾里对自己视而不见。 崔洁狡猾地摇着头:“你可以猜呀。你可以有自己的理论和认识,但我不会告诉你对还是错。” 寒寺喆大失所望:“难道真的什么都不告诉我吗?那换个问题,老师经常去综合楼吗?” “我在那里有间小办公室呀!难道没告诉你?哎呀!我的错我的错。”崔洁突然往前凑了凑,一脸神秘:“但这不重要是吧!你还记着你的梦想吗?那才是重要的。我们的间谍从你的档案里获得过你小时候的事情。你那个梦想就是让你去空军的原因吧。” 寒寺喆知道她在指什么。 “我们的火箭,可以做到——几乎可以做到,理论上。” 听到这里,寒寺喆睁大了眼睛。他看到焦婧阳出现在身边,也一脸震惊地望向崔洁。 崔洁继续说:“我们的材料学和力场学还是很先进的,虽然纯粹依靠化学燃料无法完全达到,但通过磁力场控制,靠束缚和脉冲在理论上可以达到冲出大气层的能力。我们也做了许多实验,基本上就差一点点了。包括我们在太空可能遇到的环境,也已经探查清楚了。当然那个是通过释放超高空气球实现的。” “天哪!”寒寺喆只能用这个词来表达自己的感受。 “但问题出在哪里呢。火箭在低空的消耗太大,发动机在稠密空气下工作效率太低——”崔洁停顿了一下。 “你需要——一架可以在高空高速飞行的飞机作为火箭的发射平台——”寒寺喆照着焦婧阳的话说出来,“但你们突破不了音障?或者也许是突破音障后的稳定性的问题。” 轮到崔洁惊讶了:“我就说你很厉害吗!记住呀,这是机密呀,千万别随便给别人说。” 这句话带来下一个问题:“老师,这才是你们最终愿意选择我来这里的真正原因吗?” 崔洁不住的点头。 “但我也没有特别针对这方面的研究呀!” “但你有潜质。我们更关心潜质。而且——”崔洁有些迟疑。 “您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寒寺喆抓住话语的空档随口问了一句,但很快他想明白这应该是迫不及待的焦婧阳问出的。 这个问题将之前话题带来的兴奋彻底击成粉末,崔洁踌躇了半天,才做出一句不是答案的回答:“换个话题吧——因为,我——我也只是个实践——” 这是句寒寺喆或焦婧阳都无法理解的话。虽然焦婧阳打算不依不饶,但寒寺喆仍选择了放弃。他将话题往前倒退:“所以,我真实的任务是这个,设计能稳定突破音障,能以超高音速巡航的飞机。” “是的。”崔洁的心情并没有恢复,她动了动面前的筷子,“发射火箭的飞机会很大,而发射火箭的窗口期又很小。” “但——这也许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研发再到试飞可能需要很久很久,许多年。”寒寺喆抬头看着正两眼放光的焦婧阳,同时也对崔洁说,“在斯格斯,那是因为他们也一直在研究鸭翼,所以我只能算是改进了性能,这也是能快速列装的原因。” “是的,我们的基础并不好,除了发动机以外——”她很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当然这是有原因的——”接着又回到原本的声调,“我们已经在造全尺寸的超音速风洞——就在旁边,你会见到的——却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安全稳定的突破音障。正因为此,当得知你要叛逃,并了解你的过去和现在之后,我们认为你是最佳人选,来填补我们缺失的一环。但战争,我们仍然要首先阻止它继续下去。” “战争——”寒寺喆还是想问关于战争的问题:“在斯格斯,能看到铺天盖地的关于战况的报道。为什么在突尼瓦,感觉就如同并没有战争。” “如果无论如何都能赢,还用去关心吗?”崔洁意识到这样回答过于扎心,赶忙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说。” “不。这点我早就清楚了——”看着崔洁忧郁的目光,寒寺喆已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了。焦婧阳更是又躲了起来。 任何话语都有可能在无意中导向沉重,两人也只能选择在这样的沉闷中吃完饭,哪怕酒精也没能再改变这点。饭后,拘束感又重回到全身的寒寺喆不认为自己适合继续久留于此,崔洁也没尝试挽留,将他送到了屋门口。 门框内外,两人相向而立。崔洁微微仰头望向这个距离自己咫尺之远的男生,寒寺喆也低头看着她。如此的距离,他能感受到她的温度、她的体香,更第一次看清了那宽松领口中隐藏的东西。他赶紧避开那里,又与她的眼神碰到一起。那是依旧的忧郁。 微小的声音从她的唇中传出:“早休息吧,明天应该要测试了,这是一切的第一步。”她知道自己的声音在颤抖,知道自己没有压抑住心中摇摆不定的踌躇。 “噢!”他傻傻回应着,“你也是——”他想起来仍放在桌边的酒,“不要再自己喝闷酒了。”他只想再迈上一步,重新回到门框之内。 她强逼着自己露出些许微笑,而眼角却早已经湿润:“留到下次再和你一起喝。” 虽然她就在她面前,虽然他只需要简单的抬起双臂,但心的距离是否与身体一样的接近,他不敢确定,他猜不透她。而一股从心中涌起的力量正将自己往后拉扯。 “谢谢你。”他往后退了一步。 “也谢谢你。”她缓缓掩上了房门。 躺在自己的床上,寒寺喆的眼前仍残留着崔洁的眼神。他睁着眼,看着天花板,没有再去找不知躲到哪里的焦婧阳。 ↓ “快点,快点。”穆小宜跑在最前面,她不停回身催促后面的两个人。 路上的人越来越多,清一色的女生,正奔向同一个地方。刘欣担心她这样乱跑会和其他人撞在一起。 石莉安是被她们俩强拽出来的,她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是要去干什么,只是跟着穆小宜和刘欣狂奔了一阵。人多了,脚步放慢了,她也要仔细看看自己身在何处了。 面前只是一片轰炸后的废墟,与其他地方一样,所剩下的残垣断壁,早已无法分辨它们本来的样貌。石莉安只能依靠周遭远处未受到轰炸波及的建筑推测这里的位置。但临时搭建的演讲台,以及讲台上的那几个气势高亢的女人,要比周围的事物更能吸引她的注意。台下的人很多,唧唧喳喳吵吵闹闹,石莉安根本无法听清台上女人们在说什么喊什么,只知道她们正用动作和言语传染着所有人的情绪。 “来晚了!挤不进去了!什么也听不见。”穆小宜很是失望。 有些只言片语传来,“战争”“战犯”“残暴”之类的词一遍遍响彻着,石莉安连猜带蒙搞清楚了这集会的目的。这确实是一场反战集会,别无其他可能。虽说石莉安已经被加入到了某个反战团体中,她却没有太大兴趣搞明白或主动参加任何活动。这一次被迫来到会场,石莉安只好在嘈杂中努力过滤着有意义的语言。“后勤部?”她又望了望四周,最终确定这里就是以前后勤部的遗址。那么在这里的不远处,石莉安记起来了,那边的废墟曾经就是后勤部招待所,寒寺喆住过的地方。 “为什么!”石莉安咬牙切齿。 “你不知道吗?”穆小宜显然是会错了意:“现在实际控制政府的就是新组建的后勤部呀!温和派都死光了,只剩下这帮民族激进分子。” “民族激进分子?” 穆小宜继续喊着:“啊——你就一点都不关心时政吗?激进派才是这场战争的幕后推手,荷马遗迹只是借口。现在他们也不说复仇了,他们的目标是民族统一。” “民族?”石莉安只是在发愣。 “算了算了!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寺喆曾经就在后勤部——他就住在这里。”石莉安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脚下满是被踩碎了的瓦砾。 刘欣终算是理解到了石莉安的真实感受,搂住她,在她耳边说:“所以我们才要集会游行,让我们的政府放弃战争策略,确保不会再有其他人无谓的牺牲。” “其他人——”石莉安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心去关心其他人。台上的讲话还是听不清,周围的人却越发躁动了。 突然,警笛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在讲台附近的人群混乱起来,你撞着我,我踩着你,所有人都努力尝试尽快离开。台上的演讲者们也跳下了台,一眨眼功夫就混进了台下的人群,不知去向。而后,军警占领了这个简陋的台子。 “快跑呀!你还愣在这儿干什么。”穆小宜一把抓住石莉安。 “为什么!”石莉安的身体没有一点反应。 刘欣拽住石莉安的另一个胳膊,和穆小宜一起把她拉离了这个是非之地。一直跑出去两条街,待参加聚会的人都已经如鱼惊鸟散般不知去向,她们才放慢脚步。 穆小宜一脸责怪:“你这是在想什么!要害着我们都被抓吗?” 听到这一声责备,石莉安大哭起来:“我要他们回来,我不管有没有战争,我只要他们回来——” “我们知道,我们知道。但他们已经回不来了,已经回不来了,永远回不来了——”刘欣抱住石莉安,泪水夺眶而出。 穆小宜忍住了,没有陪她们一起哭泣,她仍警惕地望向四周,生怕有军警追过来。在她内心的根深之处,她早就认为因过往之事而哭泣没有任何意义。 废墟已经远离了她们,周遭的房子仍然维持着它们建成时的模样,只不过披上了不同程度的年代所带来的痕迹。路上的人已经不多,他们或匆匆向前,或在店铺门前做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人去过分关注围在一起啼哭的女生。哭泣和悲伤,对于许多人来说早已成为常态。风突然凉了,让穆小宜打了一个哆嗦,也让她注意到了一个略有些不同的人。 高瘦的女人,虽然脸色红润光滑,看起来年龄不大,但全身上下无不散发着成熟的气质,一身艳丽的衣装也是过分的醒目。她正静静站在路对面定睛观察着这三个女生。 穆小宜感觉这个人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从哪里见过。或者就是最近,或者就在刚才的集会上。她看到女人向前迈出步子,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你们好!”那是只有播音员才有的字正腔圆:“你们也在刚才的反战集会上吧!” 穆小宜下意识再次望向四周,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是谁?” 女人的嘴一撇:“我叫梦菲,是一名记者。我想记录并诉说你们的故事。在我看来,在这场不道德的战争中,你们肯定有自己的故事吧!”她从包里取出一张工作证在穆小宜面前晃了一下。 穆小宜喜欢这女人的名字,但她仍未放松警惕:“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要终结战争,不是吗?”她望向石莉安:“又或者,还能做到别的事情。永远不要低估了自己的能力。” 石莉安抬起头,用她那被泪水模糊的双眼,看向面前这个陌生的女人。她感觉这女人的眼神是诡异的,却又是无法让人拒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