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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父亲好像生来便是父亲,永远不苟言笑、性格深沉,除了修车,他只会热衷于看电视台转播的拳击比赛,或是围观旁人炸金花。他怎么会对电影、戒指之类的浪漫事物感兴趣呢?她旁观了父亲二十几年,他一直呈现的就是这副面孔。莫安安从来没见过父母一同出过电影院,更没见过他送母亲首饰。 莫父接着说:“月牙爸妈都强硬,我就知道我们没戏了,这才跟麻花辫来往。最开始,我嫌她聒噪,约会就去公园、去庙会,专往人多的地方钻,因为吵闹的地方可以少说几句话。我们吃过好几次饭,你姑姑问我交往的对象单眼皮还是双眼皮,我却答不上来。我从没仔细瞧过她的脸,吃饭就只低头吃饭,看米粒都比看她用心。后来才发现,其实她也不算丑,五官都过得去,只不过是没月牙那么好看而已。”莫父这时停住,往莫安安脸上瞥了一眼。 莫安安心下一动,迟疑着问:“麻花辫……是我妈?” 老莫“嗯”了一声:“怀上莫康那年她把辫子剪了,怕营养跟不上。” 莫安安愣了愣:“哦。” “我当时对她一直半冷不热,好起来还是因为月牙跟造纸厂的工会干事订酒。那天中午,我去找你妈,心里难受得不行,她钻进厨房,大热天的,冒着一头汗给我煮了一碗卤rou汤粉,又香又辣,我这辈子还是头回吃那么好吃的粉。放下碗,我就想,其实月牙一点也不重要,吃到肚里的粉才实在,为了这粉,跟一个没认真看过的女人过一辈子也没什么——现在你也看到了,的确是没什么。” 他咬了一口团子状的点心,咀嚼完咽下,说:“我们就是这样过来的。所以你瞧,结婚就是这么回事,跟那些个唬人的情啊爱啊完全没关系,只要有碗汤粉可图,它就能继续下去。你从前心里装着夏衍仲,现在可能还有,也可能没了,但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身上还有没有像那碗粉一样的玩意。” 莫安安盯着那盘烟雾升腾的点心,流动的烟好像水流,淙淙汨汨淌进她心里,越淌,心里却越是荒凉。 “我妈知道这个月牙吗?”莫安安忽然问。 “知道。”莫父说,“我没专门跟她提过,但有次喝醉说漏嘴了。你妈当时什么都没讲,后来晚上正吃饭,她问我是月牙好看还是电视上的女演员好看。” “谁好看?”莫安安也跟着问。 莫父耸搭着眼皮,面色平静道:“废话,当然是女演员。工会干事也没风光几年,下岗以后开了间报刊亭卖杂志,可能是没赚到钱,又转去了一个超市给人看车。他们的儿子也不争气,高中读完就混社会去了,一直没个正经工作。女人最经不起这个。再漂亮的也经不起。前几年我见过她一面,已经胖得像个桶,脸淤肿。哪还像月牙,倒像是满月。” 他看向莫安安:“我们的事就是这样。你听也听了,自己掂量掂量吧。” 莫安安静默了一会儿,父女两个单独做这样大段的交谈还是第一次,想来似乎是因为她从小听话,并不需要父亲过多费心。 但这回,父亲费心也没有用,她的叛逆根本不打算收回。 “爸,”莫安安鼓足勇气,说:“你讲这么多,都是你这些年的感受,可你没有问过我,跟夏衍仲过是什么感受。” 莫父冷冷地瞥她一眼,“什么感受。” “就像易拉罐被人回收前捏扁那样,压抑,憋屈,每天笑都笑不出来,感觉我自己这不好,那不好。”莫安安低声说,“走在路上,我经常觉得自己随时随地都掉下眼泪,因为在街上随便拉一个人,他们可能没我年轻,没我健康,没我住的房子敞亮,但很难做到比我更不快乐。” 莫安安用力眨了眨眼睛,往上看,深呼一口气:“我不知道你跟我妈是怎么忍完这一辈子的,但我忍不了。如果把车子房子比作那碗卤rou汤粉,我情愿肚里空空,甚至饿死。” 莫父挑了挑眉,平静地问:“忍不了?” 她手情不自禁攥牢了手里的筷子,父亲的目光好似枪膛,迎接这样眼神,她必须抓着点东西才镇定些。 莫安安挑拣着措辞,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委婉:“我是觉得,跟他不太合适,再继续下去也……” 莫父打断她:“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伤人。但现在我发现,不跟你说,你根本认不清自己多少斤两。” 他语气非但没有冷嘲热讽,还很语重心长:“你忍不了,是因为心里不平衡,委屈。但你自己真该想想,夏衍仲在外面找别人,这很意外吗?我反正不意外,我早看出来会有这么一天——你不顾我和你妈的劝告,没结婚就跟姓夏的睡觉,让你早点生孩子,你不听,跟他睡了这么些年,连个儿子都没生出来。他和他家里人当然不会看重你。你早该知道,也早该接受。” 莫安安用力捏着筷子的顶端,因为过于用力,那木纹上面已经出现了一道细微的指甲划痕。 莫父还保持着那种平静得几乎冷漠的口吻:“所以,如果换我是夏衍仲的父亲,我会很高兴你跟他离婚。但我不是,我是你爸,不想看你一步步把自己作得越来越下贱。” 没挨打,但莫安安感觉比迎面挨了一巴掌更疼,仿佛有只无形的手,钻进她的胸腔,狠狠地攥紧她的心脏,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现在清醒了吗? 还觉得不能忍吗?”莫父看着她问。 莫安安答不出话。 这些天里,和夏衍仲分开,和敖衡恋爱,新的生活让她时而有种盲目膨胀的自信,未来